第486节

  围观的顾客和朋友们担心地望着张子安,有人对诈捐之类的事心存反感,冷眼旁观,也有人为张子安鸣不平。
  赵淇从人群里高声说道:“就算是捐,人家也没说马上捐啊?人家的水族馆刚开业,缓两天不行?谁没有手头紧的时候?”
  就算是看在平价进口猫粮的份上,她也要帮张子安说句公道话。
  诗诗拉了拉她,让她别掺和。
  有人附和道:“对啊,又没说什么时候捐,干嘛还要跑上门来逼捐?还特意选在今天?”
  在一片混乱声中,张子安倒是格外镇定,他坦然说道:“我已经捐了,替飞玛斯把它的片酬全部捐给了联合国粮食计划署,一部分用在遭受饥荒侵袭的南部苏丹,一部分用在为儿童提供营养校餐,剩下的用在帮助最需要钱的地方。”
  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女记者,看她这次要说什么。
  女记者的脸上波澜不惊,像是早已料到张子安会这么说,马上又问道:“既然这样,可以给我看下捐款证明么?”
  “凭什么啊?”
  “你算老几啊?”
  围观的人们终于愤怒了,如果说之前她的提问可能是出于公益目的,现在的问题明显是超过了她的权限,手伸得太长了。
  这次连诗诗都忍不住了,她以前是学法律的,虽说学得很渣吧,但多少还记得一些。
  她尖声说道:“听没听说过‘谁主张谁举证’啊?如果你怀疑他,大可以自己去查,查出能实锤的证据,大家敬你是条女汉子,凭什么让人家自己举证啊?”
  说完之后,她就像怕女记者看到一样,赶紧缩到了赵淇身后。
  诗诗的话得到大家的赞同。
  庭审中有“无罪推断”的原则,你怀疑张子安是有罪的,就应该拿出张子安有罪的证据,现在你怀疑张子安有罪,却让张子安拿出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这显然不公平。
  这位女记者知道自己犯了众怒,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是没办法,她不可能从联合国查到捐款情况,只能以这种方法来逼问张子安。
  面对众人的指责,她不屑一顿,只当是耳旁风,直视着张子安。
  她认为自己稳操胜券,一出场就立于不败之地。
  张子安有三个选择,一是示弱低头,乖乖拿出证据;二是不理睬她;三是强硬地拒绝拿出证据来。
  他选择后两者未免会落人口实,显得他做贼心虚,而选择前者她也不会损失什么,照样能得到一条不错的独家新闻。
  在场的人不是傻瓜,大家都能猜出她的心思,但无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现在已经天下无敌了。
  王乾挤出人群,俯耳张子安说道:“师尊,要不咱们报警吧?她妨碍咱们做生意。盛队长不是刚走吗?趁他还没到警局,再把他叫回来……”
  张子安摇头,报警是个馊主意,把盛科掺和进来更是馊中之馊,一旦被她借题发挥,说不定会连累得盛科受处分。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拿出联合国粮食计划署通过电子邮件自动发来的捐款回执了,如果她连这个都质疑,那就真没办法了。
  仍然有顾客陆续来到宠物店,有的是信步走来,有的是坐公交来的,有的是打车,门口的人是越聚越多。
  又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店门口,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过,车里下来的不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也不是其他东亚人,而是一位个子很高的光头黑人,黑黝黝的锃亮头皮大概是刚刮过,在春天柔媚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倒是吸引了一些顾客好奇的眼神。
  光头黑人戴着一副眼镜,腋下夹着公文包,手里还拿着一张纸,费力地对比字上的字迹与宠物店门口的招牌。
  看到门口围着的这些人,他有些吃惊,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是某种奇特的习俗还是什么重要的仪式。他不敢上前贸然打扰,于是站在路边踌躇不前。
  傻站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只是两个人在争执,而其他人似乎只是单纯地在看热闹。
  他平时经常开车从旧金山的唐人街路过,知道中国人比较喜欢看热闹,当然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挺喜欢看热闹,只不过中国人要加个“更”字。
  新来的顾客从他身边走过,买完了东西离开的顾客也从他身边走过,纷纷对他这样一根碍事的黑色电线杆投以注目礼。
  争执的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他对那个女的没什么兴趣,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张照片,仔细地打量年轻男人。
  在他看来,东亚人长得都差不多,看了半天也无法确定照片上的人与前面那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趁两者的争执告一段落,他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是张子安先生么?”
  第824章 献花
  这位高个光头黑人是用英语问的,在一片汉语里显得格外另类,再加上他体型颀长像是行走的电线杆,比其他人至少高出一个脑袋,马上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女记者顿时兴奋不已,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运气来了,可能是恰好遇到了真正的独家新闻,便向身后的摄影师递了个眼色,让其仔细拍摄这位黑人的言行举止,看他来找张子安是干什么的。
  张子安也在打量这位光头黑人,但反复看了几遍,他确定并不认识对方,从来没见过——对方的特征很明显,如果见过的话肯定能记住。
  光头黑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淡蓝色的衬衣和黑皮鞋,西装的材质并不如何高档,但很整洁。
  张子安点头,用英语回复道:“没错,我就是张子安。”
  光头黑人如释重负,从名片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艾迪·刘易斯,马修·戴维斯癌症研究基金会捐款办公室主管,总算找到你了!”
  听到马修·戴维斯基金会的名号,张子安不禁一怔。
  这个基金会就是凯茜将遗产赠与的那个组织,张子安后来将出售阿比西尼亚猫的收入所得也捐赠给了这个组织,只不过是顶着凯茜的名义捐的。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找上门来了,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他接过名片,快速看了看,与对方握手。
  艾迪咧嘴微笑,露出满嘴的大白牙,向旁边的女记者和摄影师扫了一眼,“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
  “没有!”张子安与女记者异口同声地说道。
  前者是不想与后者继续纠缠下去,后者则是乐于看热闹,至于她和张子安的事,可以慢慢再说。
  艾迪更糊涂了,这两位刚才像是针锋相对地在吵架,怎么一转眼说话就跟一个人似的?
  既然两人都表示没打扰,那他也不客气,直接道明来意:
  “很抱歉,未经预约贸然来访。我代表马修·戴维斯癌症研究基金会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你慷慨解囊的捐款!正是由于你和其他捐赠者的存在,令我们知道,在人类攻克癌症的道路上,我们并不孤单!”
  在场的人,能听懂英语的人全都愣住了。
  听不懂英语的人则纷纷向旁人打听,刚才这个光头黑人说了什么,怎么大家都像见了鬼一样?
  赵淇在公司的外贸部门工作,而且经常去国外旅游,对英语比较拿手,当仁不让地把艾迪的话简明扼要地向其他人翻译了一遍。
  包括王乾李坤和鲁怡云在内,谁都不知道张子安曾经悄悄向一家国外的癌症研究基金会捐过款,闻言纳闷地张大了嘴。
  其他人就更不知情了。
  但是有一点大家能够猜到,如果张子安曾经秘密向癌症研究会捐过款,那没有任何理由不履行向联合国粮食计划署捐款的承诺。
  如果有人之前曾经怀疑张子安诈捐,那此时已再无疑虑。
  一想到这个,大家望向女记者的目光就充满了鄙夷,因为她明显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对诈捐者刨根问底是好事,但如果因此而伤了真正捐款者的心,那才是最可恶的!
  最尴尬的要数女记者本人,若是换了个人,恐怕早已羞愧而逃,但她脸皮厚,竟然顺水推舟地用英语向艾迪问道:“你好,刘易斯先生,我是《娱乐全球》的记者,关于张子安先生向贵基金会捐款的事,可以向你问几个问题吗?”
  众人骂声一片,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可惜艾迪听不懂中文,而“娱乐全球”这个名字又过于霸气,他以为她是中国顶级媒体的记者,于是不敢怠慢,很绅士地点头说道:“可以,请问吧。”
  张子安本来想阻止,但艾迪既然已经答应,就没办法了。
  女记者把话筒递过去:“可以请你向我的观众们详细讲一下,张子安先生向贵基金会捐款的经过么?我们很好奇,因为我们都是第一次听说。”
  “当然,乐意效劳。”艾迪微笑着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恐怕这辈子也忘不掉。那是中国农历春节期间的一天,旧金山下着雨,那天轮到我在基金会捐款办公室值班,突然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他向张子安看了一眼,“打来电话的人声称自己是凯瑟琳·唐娜·瑞恩,要向我们基金会捐款——诸位可能有所不知,瑞恩女士以前就屡次向本基金会投以大额捐款,因此我记得她的声音。奇怪的是,经过查询,瑞恩女士已经去世了,她的最后一笔捐款来自她的遗嘱执行者亚当斯律师。”
  艾迪的故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屏住呼吸,安静地听着。
  “这个电话来自中国滨海市,瑞恩小姐声称自己没有去世,是医生误下了死亡证明,她目前在中国旅游。当时我信以为真,为她办理了捐款手续,但挂断电话后我却发现了若干疑点,经过一番不太复杂的调查,并且与亚当斯律师进行了沟通,我最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是张子安先生借瑞恩女士之名,向本基金会慷慨解囊。”
  “这样的捐款不止一次,本基金会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都深受感动,但是我们装作不知道。除了在基金会帮忙之外,我本人还有一份其他的正式工作,借着这次来中国参加工作会议的机会,我决定顺便来一趟滨海市,代表基金会的同事们,向张子安先生以及瑞恩女士,致以诚挚的敬意!”
  “以及……”
  说着,他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束明黄色的雏菊,“请允许我把这束花献给瑞恩女士。”
  明黄色的雏菊远不如金色郁金香华贵鲜艳,但自有一番高雅而悠远绵长的气质,仿佛洗尽铅华之后的从容。
  张子安沉默片刻,抬手示意店内,“请进吧,凯茜就在里面。”
  不用任何人招呼,围观的人群自发地一分为二,让开一条通向店内的通道。
  第825章 无功不受禄
  围观的人从中间分开道路,挡在路上的女记者就显得格外孤立和尴尬。稍加犹豫之后,她也讪讪地闪开去路,让艾迪和张子安步入宠物店。
  除了菲娜和飞玛斯以外,其他精灵没见过黑皮肤的人,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
  艾迪环视店内,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生怕踩到从脚边溜过的幼猫们,“哇哦!张先生你这里简直是太有趣了,是所有爱猫者的天堂!我想瑞恩女士被这么多猫陪伴着,一定不会感到寂寞!”
  他的目光落在凯茜的遗像上,立刻收敛笑容,走过去把手里的雏菊横放在遗像前,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低头默默祷告。
  遗像里的凯茜被阿比西尼亚猫簇拥着,坐在碧绿的草坪上,冲着拍摄者微笑。明黄色的雏菊挡住了遗像的下半部分,却令她看起来像是坐在花丛中一样。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原本在货架顶上互相追逐嬉闹的阿比西尼亚猫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从货架上跳下来,或蹲或卧在遗像面前,盯着前主人的脸,像是在缅怀一样,喉咙里低声呜咽。
  低垂双目的艾迪眼睑微动,诧异地瞄了瞄左右,看到这几只似有灵性的猫,心中不由地生起敬畏。同时他也庆幸这不是在美国,否则被虔诚的教士看见了,也许会以为这些猫被什么邪恶之物附体了,甚至尝试驱魔……
  因为工作的原因,他认识一两位……信仰非常极端的教士,在梵蒂冈明令禁止驱魔的限制下,依然指认一位女士被恶魔附体,强行对其进行驱魔,闹出很大的风波。
  张子安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它们显然是被菲娜命令的。
  其他人看到这副场景,同样生出敬畏之心,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举起手机把小猫缅怀主人的一幕拍下来。
  女记者和她的摄影师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艾迪默哀已毕,那几只阿比西尼亚猫也恢复了常态,跃上货架和猫爬架继续嬉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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