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节

  “陛下?”长安在他下巴上啜了一口。
  慕容泓一概不给反应,仿佛睡着的脸上清晰明白地写着一行字——此人已开启“非常难哄”模式。
  长安见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低头用嘴唇堵住他的耳洞,大声道:“陛下——”
  热气与声浪一起震动耳膜,痒得慕容泓几乎要跳起来。
  装死无法继续,他揉完了耳朵,气急败坏地一把将笑得不行的长安按在了身下,质问:“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了?”
  长安笑得眼眸湿亮,蔫儿坏道:“想睡安稳觉,你一个人睡呀。”
  慕容泓怔了下,看着身下头发散乱唇红齿白的女孩,点头道:“你说得对,两个人睡,原本就应该做些什么。”说着就俯下身去欲亲她。
  这时张让却在内殿门外唤道:“陛下,寅正了,该起了。”
  慕容泓动作一顿,懊恼地侧过脸往内殿门口看了眼。
  长安却掰过他的脸,凑上来封住他的唇就是一阵舔咬啃噬,在慕容泓反应过来刚准备回吻时,她又突然放开他,笑容狡黠:“陛下,早安吻亲完了,该起了。”
  第516章 萍儿之死。
  长安觉得她和慕容泓的相处模式在某种程度与她上辈子所习惯的交往模式还是有点相似的,相似点之一,两人起床后就各奔东西,他去宣政殿上朝,她去掖庭诏狱审萍儿,审完萍儿还要去内卫司上班。
  她带着人来到诏狱,接待她的是老熟人,鄂中。
  “鄂公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长安笑着打招呼。
  鄂中奉承道:“无恙,无恙,咱们这些人,能无恙就不错了,哪及安公公您步步高升呐!”
  “哟,听这话是羡慕内卫司的差事,就咱俩的关系,你若想来内卫司,也就吱一声的事罢了。正好我那儿还缺人呢,怎么样,来不来?”长安道。
  “安公公若是愿意提拔奴才,奴才自是感激不尽,就怕奴才能力不够经验不足,到时候再丢了您的脸。”鄂中小心道。
  长安笑,道:“杂家的脸哪是那么好丢的?便真丢了,再捡起来便是。”
  说话间一行来到了诏狱的刑房门前,狱卒推开刑房的铁门,鄂中让着长安进去。
  长安进了刑房抬头一看,见刑架上绑着一名头发散乱浑身血迹斑斑的纤弱女子。
  “这都已经审过了?”她问。
  鄂中道:“刺杀端王可是重罪,所以昨天下午一送来上面就让抓紧审,等到傍晚陛下回宫,派人来传话说把人留着给您审时,就动过一遍刑了。”
  “招了么?”
  “招是招了了,不过……”鄂中忽然吞吐起来。
  “不过什么?”长安侧过脸看她。
  “安公公您还是自己看吧。”鄂中叫狱卒把昨天的审讯记录拿过来给长安过目。
  长安拿在手里,粗粗扫了一眼眉梢便是一挑,幽幽道:“原是受了杂家的指使啊。”
  “昨天她一交待,我就知道她不老实,您这升官发财势头正好的,凭什么指使她去刺杀端王啊?只是上头说了人要留给您审,我就没继续动她,正好您今天亲自好好审一审她。”鄂中道。
  长安将审讯记录还给鄂中,走到刑架前抬起女囚的脸仔细看了看,虽是好久没打照面,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确实是萍儿没错。
  萍儿本来昏昏沉沉的,被人抬起脸也只是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线,然而一看到长安,她就如同瞬间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双眼猛然睁得老大,死死地盯住长安。
  “哟,看这小眼神儿,这是恨我呢。”长安收回抬着她下颌的手,坦然道“萍儿,我自问对你只有恩没有怨,为何诬陷我?”
  “呸!”萍儿一口啐得长安偏过脸去。
  “少在这儿假仁假义了,若不是你,长禄怎么会死?”萍儿嗓音低哑,因体力不足而有些气喘吁吁道。
  “你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狱卒见长安被啐了,举着鞭子就要来打萍儿。
  长安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一边去,自己掏出手帕来仔仔细细地将脸擦干净,回过脸看着一脸怨毒的萍儿,道:“所以,你陷害我就是为了报复我当初没救长禄?”
  “你明明能救他却见死不救,就是你害死了他。可笑他死之后你还把我从广膳房调到长乐宫,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我只是表面对你感恩戴德言听计从罢了,终于骗得你相信我,将刺杀端王这等阴私之事交给我来做,你没想过我会供出你吧?哈哈,你也有今天,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天,就是你报应的时候了!”萍儿丧心病狂地笑了起来。
  “能救却未救,他就是被我害死的?他到底是为谁而死,你自己心知肚明。既然你说你刺杀端王是受我指使,证据呢?”长安平静地看着她。
  “我就是证据,人是我刺杀的,我就是受你指使。你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手段自然非同一般,但就算你今天在这儿弄死我,也别想让我改口。”萍儿咬牙切齿,那模样真是恨毒了长安。
  看着她那恨不得咬她一口肉的模样,长安这些年来深埋心底的对长禄的愧疚之情忽然就淡了。
  她跟谁都没说,她对当初没能尽力保住长禄一事其实是后悔的,尤其是后来得知连长禄的二哥都死了之后,所以她才会对唯一仅剩又傻乎乎的长福特别关照。
  可是在这一刻,她心底的这种愧疚忽然就淡去了。
  她不欠任何人的,就算她有能力救什么人,她也没有义务必须去救,因为好人未必有好报,更何况她原本就算不得一个好人。就如这萍儿,要不是她当初一时心软看在长禄面上将她弄进长乐宫,她哪有机会与旁人勾结做下此事来陷害她?
  “看你这模样,倒是个不怕死的。只是,你不顾惜一己之命,难道连家中父母兄弟的命也不顾惜?刺杀端王,纵扯不上谋反的罪名,一个满门抄斩的大逆之罪是逃不掉的。满门老小为你的一己私怨陪葬,值吗?”长安心底恢复刚硬一片。
  “事情都已经做下了,不想连累也连累了,难道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转圜不成?”萍儿脸上一片冰冷的麻木。
  “有啊,说真话,我替你家保下一名男丁,怎么样?”长安道。
  萍儿垂着脸不说话,似在休息,又似在考虑。
  良久,她态度软了下来,道:“我想喝水。”
  长安转过身,吩咐一旁的狱卒:“放她下来,给她水。”
  萍儿一被从刑架上放下来就无力地坐到了地上,过了片刻,狱卒给她端来一碗水。
  她接过水,大口大口迫不及待地吞咽,转眼便将一碗水喝得一滴不剩。
  端着空碗,她抬眸向长安看来,忽而一笑,凄楚又诡异。
  “我没说谎,就是你长安指使我刺杀的端王。”她一句话说完,忽然动作极快地将空碗往地砖上一敲,瓷碗瞬间碎裂,她拿着手中捏着的那片碎瓷动作精准地往脖颈上一划,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旁人离得再近都无法阻止的那种快。
  刑房中一时陷入静默。
  狱卒目瞪口呆。
  长安皱眉看着缓缓倒地的萍儿。
  鄂中倒是反应快,疾走几步将长安刚刚看过的刑讯记录往放着烙铁的火盆里一扔,道:“女犯畏罪自尽,什么都没问出来。安公公,您看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长安回头看他一眼,眉目冷峭,脸上没什么表情,道:“如实上报。”
  鄂中颔首。
  出了诏狱,长安带着随行的几名太监往前头走,心下十分不解。不知是谁布这个局让萍儿用一条命来构陷她,却又由着慕容泓将此案发给她来审,如此她想掩盖些什么岂不是很简单?反正萍儿一死就死无对证了。对方这一局除了白搭进去一个萍儿,什么目的都没达到啊。
  不过反过来一想也不对,因为长福的及时救护,端王没事,所以此案才能这般稀松平常地在诏狱审理。若是端王伤了或者死了呢?慕容泓还有这个权力让她独自一人来审萍儿吗?就算他想,前朝大臣恐怕也会反对,到时候萍儿再来今天这么一出,她那才叫跳到黄河洗不清。
  所以并非是对方布局不精,而应该感谢萍儿的武力值不行么?
  只是最近她一直在帮着慕容泓对付赵枢那一方的势力,并未危及旁人的利益,又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既要除掉端王,又要除掉她?
  太后?太后不会想除掉端王,这可是她的筹码之一。
  皇后?若是皇后布局,那皇后此局是想将慕容氏的男丁一网打尽?假设慕容泓溺死雁池,端王也遇害,她肚子里那个若是皇子,倒还真有继位的可能,到时候最多留子去母罢了。可她同时还想除掉她,为什么?难不成是怕她为慕容泓报仇?
  “安公公。”
  长安正边走边在脑中思量可能布局的人,耳边忽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她抬眸一看,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快要行至于飞桥了,唤她的是周信芳。
  “奴才见过周婕妤。”长安收敛思绪,上前浅浅地给她行个礼。
  周信芳站在桥头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论美貌,长安自然算不上个中翘楚,毕竟一个女人扮太监都能扮得让人难辨真假的,又怎可能是人们惯常审美中的天姿国色?
  她个头比寻常女子都要高出一些,身材消瘦修长,气质沉着内敛,却又自然而然地透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味道,就这般站在那儿的模样,竟有几分肖似慕容泓。
  需得多长时间的形影不离耳濡目染,才让一个奴才能模仿主人的气势模仿得这般像?又需得多少日夜的圣心独宠情根深种,才让一个奴才敢模仿主人的气势模仿得这般像?
  周信芳盯着长安,嫉妒得简直要发疯。
  长安见周信芳看着她不动,习惯性的眉梢一挑眼皮一掀,斜着眼向她投去一瞥。
  这一下邪气毕露,与慕容泓丝毫也不相像了。
  周信芳回过神来,松开扣着桥栏上小狮子头的手,道:“安公公,能借一步说话么?”
  “当然。”
  长安让随行太监去丽正门等她,周信芳也屏退了随行的两名宫女,从桥上下来,与长安一起来到长满了月季花的树林边上。这片树林,正是长安当初杀死郭晴林的地方。
  “安公公,此番半路相邀,其实是想请你帮一个忙。”周信芳开门见山。
  “哦?不知是什么事情,竟需周婕妤求到奴才头上。”长安不动声色。
  周信芳听她说了那个“求”字,有些不屑地勾了勾唇角,道:“真说起来,也是件能为太后与陛下分忧之事。我想把端王接到昭仁宫来抚养。”
  长安心中微动,表面却笑道:“周婕妤,这端王虽是没娘,可他不是陛下的儿子,而是陛下的侄子,奴才以为,怎么着也没有让叔叔的妾室去抚养的道理吧?”
  “太后有伤在身不方便看顾端王,前朝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恐怕也得忙上一阵子。如今皇后不在了,后宫就我与陶行妹位分最高,正好我们又同住昭仁宫,将端王接来照顾一段时日,不算逾矩。”周信芳道。
  长安故意说出妾室一词刺激周信芳,原以为以她的性格定会恼怒,谁知她竟然没被分散丝毫注意力,看来这女子与之前相比,还真是性情大变。
  “既如此,这般表孝心的好机会,周婕妤怎不直接找太后去说?杂家只是区区一奴才,又有什么资格置喙端王的事呢?”长安淡淡道。
  周信芳走到她身侧,轻轻偏过脸来向她肩头嗅了嗅,冷笑:“你虽是奴才,却不是一般的奴才。身上都是他的味道,安公公一向都这般肆无忌惮么?只是以男子之身行女子之事,恐怕终究也非长久之计吧?我能重返宫闱多仰安公公帮忙,若是安公公需要,我倒也愿意为你略尽绵薄之力。”
  长安转过身,抬步就向她走了过去。
  两人原本就离得极近,长安再这么一走过来,周信芳当即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试图拉开距离。
  可长安就这般唇角带笑,意味不明地一步步逼了过去。
  “你做什么?”周信芳一退再退,终是有些被她邪佞的模样吓到,外强中干地质问。
  “婕妤娘娘不是说要帮奴才么,奴才就想问问,您想怎么帮?”长安不紧不慢步步逼近。
  周信芳咬唇,其实她并不敢真的暴露长安的女子身份,因为一旦她这样做,她在宫里就彻底待不下去了。她赌的不过是长安也不敢让她暴露她的女子身份而已。
  “揭穿我的身份?嗯?”长安勾着一侧唇角冷笑,嗓音低柔醇厚,那一声“嗯?”更是勾得人心尖发颤,那一瞬间竟让周信芳从心底里怀疑她到底是男是女?
  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她,却只见她狭长的眸子如凶兽盯住猎物般凶光毕露地盯着她,那样的目光,真的不像一个女子所能拥有的目光。
  “你觉得揭穿我的身份我会怎样?会死吗?”
  周信芳被她盯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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