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不过此事,还是先不要同苍玦说了。
  再者,苍玦袖中还藏着他留着的凤羽……
  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小少年雀跃的声音。
  “叔父——麻雀哥哥!”是云渊,他正朝这边跑来。他的身后跟着玉衡和昭溪。
  “你们怎么来天宫了?对了,澜儿呢?澜儿有一同来吗?”云渊高兴地同苍玦道,“我听闻他现下有了个哥哥,我也想见一见。”
  说起来,当时要不是云渊,南栖恐怕不能那么快就和嘉澜相认。
  这云渊严格算起来,还是南栖的“恩人”。
  “他们在长沂峰,你若得空,便去找他们玩。”苍玦算了算时日,今日又是云渊要去冰封之日。
  云渊听了,沮丧道:“我今日要去冰封了,可能又要好久才能出来。那叔父和麻雀哥哥帮我同澜儿说一声,我下次出来了,便来找他玩。”
  说不定待他一出来,澜儿就长高了。
  昭溪见着孩子这失落的表情,也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她同玉衡因觉得没有机会,一直没对南栖开口要过一滴心脉血。这对夫妻本就善良,也许是想在哪一日里,有帮到南栖什么的时候,再开口讨要吧。
  只是辛苦孩子一日日地煎熬,昭溪更是责备自己没有给云渊生一副健朗的身子骨。
  结果,却听南栖忽然对苍玦道:“我以前听阿雀提过,说是云渊的病需要纯血凤凰的心脉血作药引方可治愈。我上次留给你的心脉血,你定然还未用完?”
  “是还留着。”苍玦连忙取出。
  南栖便拿着它,递给了云渊:“渊儿,上回多谢你让我与澜儿相认。这是谢礼,待你病好后,要来凤族做客。”
  玉衡和昭溪见此,立刻上前带着云渊一同行大礼道谢。
  南栖急忙扶起他们:“上仙,女君,请起。”
  唯有一事,南栖要纠正云渊:“你往后,不可再喊我麻雀哥哥。”
  云渊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要喊凤凰哥哥?”
  南栖点了点他的额间,无奈道:“你喊苍玦为叔父,自然也要喊我为叔父。”不然这辈分,可不就乱了吗?身侧的苍玦听了,还真是这个道理。
  云渊摸了摸脑袋,想着这个“麻雀哥哥”可是澜儿的生父啊,他若再喊哥哥,岂不是乱了他们家的辈分。想罢,云渊对着南栖甜甜一笑:“叔父,渊儿知道了。”
  此后,苍玦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来回于龙族与长沂峰之间数次。
  终于是将北海的子民都安顿好,迁至了天界海域。
  凤族的领地被龙族居住了三百余年,气息浑浊,需要一段时间的净化,但莲辰的身子日渐苍老,他等不了了。
  灵赭便让溯玖带着莲辰,先行去了领地上寻到了那棵干枯的槐树。
  它的根脉伸入大地,内里有着源源不断的仙灵之力。
  莲辰本就分了半朵莲花给溯玖,与溯玖体内的凤凰原身有着斩不断的牵连。仙灵之力顺着溯玖的内丹,一点点地融入了莲辰体内。
  苍老的莲辰恢复了旧日容貌,也同时捡回了一条命,但仙灵之力的冲击对莲辰来说还是太过巨大,使得莲辰浑身剧痛。并且,他原身莲花的术法减半,再不如往日那般厉害了。
  “你要记得,每隔十年,就要带他来一次凤族。他不是凤凰,仙灵之力不能一次治愈他,大抵是需要三百年的时间。还有你体内的魔气,你要好生控制。”灵赭嘱咐溯玖,“他的半朵原身莲花护住了你的心智,你若入魔一分,这魔气便也侵蚀他一分。”
  话罢,还不待溯玖表态,莲辰虚弱地抬手抚了抚溯玖皱紧的眉头,温声道:“我没事的,阿玖,不要紧张。”
  “师父……”
  “听话,不要皱眉,师父不疼。”
  溯玖轻轻地点头,他俯身,额头贴在莲辰的额间,保证道:“师父这些年先忍一忍,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的。”
  对于溯玖来说,莲辰能活着,便是这个世间对他最大的恩赐。他会竭尽所能,守护好这个恩赐。
  时值六月,小枝绿叶。
  苍玦总算是可以正大光明地踏入长沂峰中。往前都是深夜偷偷摸摸地来,现下在白日里神态自若地去寻南栖,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两个孩子已是两个月没见过苍玦,每回苍玦来长沂峰都是深夜,与南栖匆匆一会后就离开。在孩子眼里,苍玦成了个不归家的父君。
  嘉澜时常闷闷不乐,盼着父君能够快些过来,他和哥哥还等着父君带他们去人间吃桃子的。所以在见到苍玦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兴奋得不得了。
  南栖见此哭笑不得:“他们日日都盼着你带他们去人间吃桃子,长沂峰的桃子倒好像不是人间的桃子似了,都不愿吃。”
  大概便是想随着父君出去玩吧。
  正好,人间六月,是桃香最盛之时。
  苍玦在人间买了一处小院,设了一个屏障,说是要带南栖和孩子去住上一阵。恰逢此时人间有花灯宴,一家子也可以去游玩一番。
  南栖没见过人间花灯宴,便很想去瞧一瞧。反正现下他们还不能搬去领地,龙族待过的地方总要散散味,怎么着也得再过个一年才能搬过去。他和孩子们日日待在长沂峰中也没什么劲头,倒不如跟着苍玦去人间转转。
  再者,苍玦此次,是有话要对南栖说。
  红布席天地,花灯云此间。
  苍玦是想问南栖一句他想了多时的话。
  第八十一章 凤生-叁拾壹
  “人间花灯宴,是姻缘宴。”
  民间总流传着这般好听的说辞,将节日里庆贺的花灯节说成了同月老姻缘相关的盛宴,引来无数年轻男女寄托相思。
  苍玦本不喜这些,但同南栖来,他便喜了。
  今日鸢生要去辰山陪伴阿雀的魂息,苍玦便特地带了罗儿一同来人间,为的就是让她能够帮着带孩子。他和南栖除了夜里头的“私会”,已经有许久没有长时间的单独腻在一处了。
  往前总是南栖粘着他,抱怨时间甚少,今次,倒换作了他在心中埋怨。
  苍玦不禁自嘲,对自己徒然幼稚的心思感到无奈。正是出神,就被身边的南栖扯了扯衣角。一转头,见着南栖拎着一盏画了槐花的四角花灯,面若春日枝头的粉花,落着莹莹亮光,出奇地温柔。
  “方才有个姑娘随手送我的,你帮我拿着,我去给孩子买糖人吃。”南栖对这盏花灯很是喜欢,嘴角泛着的笑意在苍玦看来,比那糖人甜上数倍。
  苍玦面色不动,冷淡地接过花灯:“……无缘无故送你花灯作甚。”
  谁不晓得,人间花灯宴中,女子若送花灯给男子,便是有情在此。
  然而,还未等苍玦的话说完,南栖早已去了卖糖人的摊子。人潮之中,川流不息的是人间的烟火气息,欢声笑语间,唯见南栖离自己越来越远。苍玦握着手中的花灯,捏拿着赏了一会儿,闷声不吭地将它挂在了身旁那小摊贩的推车上。
  “哎!公子,您的花灯别乱挂啊!”摊贩老板觉得莫名其妙。
  苍玦一挥手,大步去追南栖:“赠你。”
  摊贩老板是个三十几的男儿郎,留着一把山羊胡。他一听,被虫蛰了似得将花灯收了起来,吹灭了里头的蜡烛,想丢了,口中满是麻烦地念叨着:“去去去,让我娘子见了可要误会了去!”
  可仔细一瞧,这花灯做的细致,上头的槐花也画的仔细。一看就是出自画师之手,摊贩老板犹豫了会儿,他是舍不得丢的。
  他叹气道:“富贵人家的公子便是浪费,这么好的花灯也不要了。”
  ……
  不远处的嘉澜和择儿跟着罗儿坐在米果子摊上吃小食,瞧见苍玦“赠”了别人花灯,嘉澜不解道:“父君怎么将爹爹的花灯给送人了?”
  择儿捻着一颗碎桂花糖,满心期待地舔了舔:“不知道呀。”他现在脑子里都是吃的,无暇顾及这些。
  嘉澜将目光投向罗儿,一脸求知。罗儿尴尬地动了动唇,想了好久,才为苍玦圆场道:“是那花灯不好,等过一会儿,龙君便能送凤君新的花灯。”
  两个孩子仰头,眼里头闪着星星:“那我们也想看!”
  罗儿为难地递过两串糖葫芦:“你们若要看,许是要等一会。眼下,两位小殿下不如先随我去西街那边走走?听说那处吃食多,玩的多,好看的花灯自然也不少。”罗儿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劝说两位小殿下,莫要去打扰龙君与凤君。
  而嘉澜自小是罗儿带大的,很是习惯跟着罗儿,他很快便答应下来。倒是择儿,罗儿本以为不好劝说,谁想到,他是个贪吃的,一串糖葫芦,一碗米果子,就让择儿心甘情愿地跟着罗儿走了。
  这使得南栖排队买的两个糖人没了着落。
  “你将孩子都支开做什么?”南栖只得将手中的一个糖人递给了苍玦,一想不对,“我的花灯呢?”他收回了糖人。
  “送人了。”
  “你怎……”
  “那姑娘送你花灯,是对你有情,你收下了,又还不了这份情,莫不是要辜负人家的美意?”苍玦一语点破,牵着南栖的手往一处走,“你既无意,就不该收别人的花灯。若你不收,今夜这盏花灯就应在她红线所牵的郎君那处,眼下,倒是白白的浪费了。”
  他并非责备南栖,只是同他说了个清楚。叫他以后,万万不敢再拿一次别人的花灯。
  南栖一时难为情起来,想着自己毁了人家的姻缘,便窘迫道:“我、我不知这里头的意思……便是见着她送我,也没说其他的,还以为是随手赠的。”
  “嗯。”苍玦这脾气一如既往地捉摸不透。
  南栖沉了口气,想不通苍玦在气什么,磕磕绊绊地被他拖拉着走了一段路。眼见着花灯未少,人却越来越稀散。
  而眼前一亮的,是一座挂满花灯的桥梁。苍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上头,他一身白衫被映出了暖意。现下他不是天界龙君,是如同戏文中唱的玉面公子一般温润。
  桥梁上,槐花铺地,阵阵清香入梦,恍然间,是人世的一撇浮云落过。南栖手中的糖人一口未动,舌尖上却有了齁人的甜味。
  他放眼望去,居然四下无人。
  苍玦是天界龙君,龙族皇子,素来不缺人间钱财。就在方才,他以一颗夜明珠,买下了这一片的一宿清静。其实无非是一段梁桥的位置,游人不逛便不逛了。但他们总想看看是哪位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儿买下的,也想看看这人今晚要做什么。
  可惜苍玦不喜夸张,他下了结界,凡人无法窥探其内。
  这座桥,在今夜,只属于他和南栖。
  “你借着人间的花灯宴,又弄来这些槐花,是要做什么?”南栖嘴上这般说,心中却是欣喜万分的。他踏入槐花的香气中,闭着眼细细闻了一番,“六月槐花已落,这是你的幻术?”
  苍玦不答,温意落在睫毛之上,抖落了月色的阴影,他的眸中是南栖的身影,入眼便嵌进了他的心间。
  思之如狂,见之不忘。
  当年长沂峰一遇,何曾想过,那会是这一生的牵绊?
  “今夜甚好,也只有你我。”苍玦手中拎着一盏白纸花灯,手中出现了一只墨笔。他低头,在花灯上绘了新的槐花,略见满意后,用火折子将里头的蜡烛点燃。
  一簇新的火光,花灯流苏轻晃,灯架上的凤凰被雕刻的栩栩如生。这盏花灯,比起方才那位姑娘所赠的,实在是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柔和的烛光透着绘纸,从间隙中漏出,洒了一地,一方,一人间。它伴随着苍玦的声音,温柔至厮,照亮了彼此之间的路途。
  方可踏出一步,就成相拥。
  “我手上有一样嫁妆,不知凤君,可要迎娶?”
  苍玦笑的温文尔雅,身上的檀香盖不过槐花香,却直直地去了南栖的心里。
  今日灯火不阑珊,槐花之香,沁人心脾。
  南栖站在他面前,手中的糖人似是要化了,被他目光所炙热,所执着。多年来的心愿,在此刻轰然炸裂,他是一直都想与苍玦成婚的。
  却因当初的种种,蹉跎了岁月,也磨平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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