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这是别有风味的小家,家中养了一只“金丝雀”。“金丝雀”来自大城市,说话办事都是娇滴滴的,有着许大光挺喜欢的新潮劲。许大光是土生土长的江州人,以前在向阳大队时是农村户口,后来才转成城市户口,在其少年时代就是一个纯粹的农村娃。他和其他农村娃不一样,讨厌农村的“土味”,更不以“土味”自豪,而是真正喜欢城市里的一切,包括生活方式,包括女人。
  韩小涵是来自阳州的年轻女子,与许大光成为恋人有一年多时间。这个年轻女子皮肤如绸缎一段光滑,抱在怀里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怀里滑出来。
  更让许大光着迷的是这个女子会撒娇,每次在电话里听到嗲声嗲气,他浑身的硬骨头就会变软。许大光迷恋这个女人,他第一次为外面的女人买房子,并且养了起来。
  “憨憨,我回来了。”许大光弯腰换鞋,对着客厅道。
  韩小涵从里屋跑出来,叫了一声“亲爱的”,跳起来,双手搂住许大光的脖子,双腿夹在许大光的腰上,亲了亲他的脸颊,道:“大光,想我没有?”
  许大光道:“当然想了。”
  韩小涵道:“哪里想?”
  许大光胯部向上靠了靠,道:“你还真是个憨憨,男人嘛,想女人的时候当然是用下面想。”
  韩小涵嘟着嘴,道:“你真是个大流氓,不过我喜欢。我刚洗完澡,在床上等你,你赶紧洗了过来,这可是杀威炮。”
  每次许大光来到罗马小区,二人见面都会亲热一番,韩小涵戏称为“杀威炮”,离开时,两人还会亲热,这一炮就是“马后炮”。韩小涵从许大光身上下来之时,朝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就潇洒地扔掉自己的衣服。
  许大光望着小妖精的背影,咽了咽口水,脑袋里莫名想起了老婆的模样。平心而论,刘清秀还是不错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可是和眼前的小娇精憨憨相比,刘清秀就是黄脸婆了。
  他来到卫生间,打开浴头,准备冲洗下面。韩小涵推开卫生间门,伸头往里瞅了一眼,道:“我就知道你会偷懒,只洗下面一点。你从采砂厂回来,有河边的鱼腥味,好好洗一洗。我在床上等你哟。”
  许大光这才站进从天而降的热水中,彻底清洗身体。昨夜他在外陪重要客户玩了一个通宵,早上起来累得腰酸背痛,热水包裹身体后,疲倦感一点点袭来。他从卫生间出来,打开冰箱冷藏室,从里面拿出一排带有外文商标的罐装饮料。这是从国外带回来的男性功能饮料,在做爱前饮用,能让男人状态神勇。
  罐装饮料价格不菲,口感一般,功效不错。
  许大光站在冰箱前,扯开拉环,拉环发出一声轻响。在这一刹那间,他有点恍惚,眼前似乎出现了儿子两三岁时的身影,儿子两岁到三岁时是最讨人喜欢的阶段,黏着父母,总是拿着最喜欢的坦克玩具,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儿子死后,他没有过于悲伤,只是时不时会想起儿子幼时的模样。今天,他多次想起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大光,还在做什么?磨磨蹭蹭的。”
  “我来了。”
  许大光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能将刹那间的恍惚赶走。
  长年在采砂厂工作,他养成了大口喝水的习惯,二分之一的饮料被他直接倒进了喉咙。
  饮料罐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疼痛感如手榴弹一般在许大光头脑中爆炸,大脑轰轰作响。许大光猛烈地咳嗽起来,呼吸困难,大颗的汗水从毛孔中钻了出来。
  韩小涵在床上等了一会儿,不见许大光过来,招呼几声也没有回响,便佯装生气。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许大光过来,她便下床,穿了一件露胸的性感睡衣,来到客厅。客厅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韩小涵来到转角冰箱处,发现许大光倒在地上,呼吸困难,地上有许多呕吐物。她吓得傻住,随即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刑警支队常务副支队长陈阳、副支队长老谭、重案一组组长侯大利、法医李主任、法医汤柳、勘查室主任小林等人接到电话,从城市各个角落奔向罗马小区。
  两年多的刑警生涯,见识了太多血案,侯大利已经非常老练,进入案发现场,闻了闻空中的味道,低头看了看已经没有呼吸的许大光,道:“死者是许海的爸爸许大光。地面有呕吐物,极有可能是蓖麻毒素中毒。这个案子和碎尸案可以串并案侦查。”
  老谭如今是副支队长,进入现场以后仍然戴上了口罩、头套、手套和脚套,与小林蹲在一起检查现场。
  陈阳脸色平静地站在客厅中央,道:“碎尸案加上这起投毒案,凶手比我们预想的要狡猾,案情比预想的要复杂。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刚才接到滕麻子的电话,纵火案破了。滕麻子从纵火案中解脱出来,还可以抽调二组部分同志,把力量加到碎尸案和投毒案。”
  此消息对于常务副支队长陈阳来说是减轻压力的好消息,三起恶性案件,终于有一个告破。这个消息对于侯大利来说就有些复杂,一方面,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滕鹏飞大队长过来领导案侦工作;另一方面,他仍然在内心深处希望由自己领导重案一组侦破此案。
  小林做完地面勘查后,打开冰箱。
  冰箱里没有一般家庭常见的未加工食品,主要是饮料、酒水、牛奶和水果。在冷藏室里有两瓶清酒,摆放得整齐。冷藏室侧门还剩下四罐男性功能饮料。
  侯大利站在冰箱前,头脑中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个面容模糊的人在屋里转圈,思考投毒方案。他观察了客厅和卧室的水杯、饮料等物品的陈设情况,没有找到精确导向许大光的方法。他打开冰箱,拿起饮料罐,看罢英文商标,这才将蓖麻毒素注射到男性功能饮料之中。
  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如果凶手精确投毒于男性功能饮料,那就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认识这种饮料,另一种是他能读懂商标。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卓越的妻子王芳在咖啡厅上班,他有可能接触过这种饮料;杨智作为俱乐部老总,经常带队出国,也有可能认识这种饮料;汪建国在广州办企业,不排除喝过这种饮料;陈义明则是个赌徒,或许知道这种男性饮料。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只能是汪建国或者汪远铭可以读懂商标。
  小林道:“我用放大镜检查了喝过的那罐饮料,饮料罐上的标签被动过,蓖麻毒素应该是被注射进入饮料的。在许海房间,饼干和香烟里都有蓖麻毒素。冰箱里的所有东西都要带回去,彻底检查。”
  侯大利道:“我估计清酒里面也有毒素,凶手只是针对许大光,不愿意伤及其他人。”
  汤柳检查尸体体表后,来到侯大利身旁,道:“尸表没有外伤,从尸表情况以及韩小涵讲述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蓖麻毒素中毒。蓖麻毒素发作没有这么迅速,凶手是高手,可能有其他成分混合在里面,但是很难检测。”
  现场勘查还在继续,殡仪馆的车来到底楼,工人将尸体拉往设在殡仪馆内的解剖室。楼外,窗口伸出不少脑袋,朝中庭张望。
  尽管现场情况还没有汇集,但侯大利心中已经有数:碎尸案的凶手不仅在许海的饮料瓶中投放了蓖麻毒素,同时还在许大光家中投放了蓖麻毒素。
  他再次升起一个巨大疑问:凶手是如何进屋的?凶手的蓖麻毒素来自何处?
  罗马小区是花园洋房,物管规范,监控镜头众多,外人进入小区很容易留下痕迹。侯大利将江克扬叫到身边,道:“投毒时间有可能在3月28日前后,凶手肯定会有前期侦察的过程。赶紧拷贝所有能拷贝的视频,凶手是人不是神,不管如何狡猾,都会留下痕迹。你直接和周涛联系,让他和易思华提前介入。”
  碎尸案未破又生新案,重案一组面临更大压力,江克扬对脸皮绷紧的侯大利道:“有了新案其实是好事,线索会更多,否则我们很难走出碎尸案的怪圈。”
  侯大利道:“晚上要辛苦,我们得连夜询问韩小涵和陈菲菲。你问韩小涵,张国强问陈菲菲。如果问出新情况,还得继续深入,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江克扬道:“熬夜对我们是家常便饭,只要能有战果,一切ok。”
  重案大队大队长滕鹏飞从长盛县赶到了现场。
  由于纵火案告破,陈阳神情中的焦灼感几乎是一扫而空,把侯大利和滕鹏飞叫到身边,道:“这一段时间都缺兵少将,手长衣袖短,大家都辛苦了。许大光被毒死,这对我们来说是坏事更是好事。增加了一起凶杀案,引得社会不安,这是坏事。好事在于串并案后,线索更多,或许某一条不起眼的线索就能最终解决问题。许家父子遇害,许家是大家族,挺爱到政府大楼前喊冤,滕大队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碎尸案和投毒案上。案发七八天了,我们不能再无进展,必须有所突破。”
  常务副支队长看的是支队全局,对于他来说,只要破案,谁来破案都一样。对于侯大利来说则不一样,自己负责的案子不仅没有及时破案,还横生枝节,又出意外,本就脸面无光,听到陈阳要求滕麻子把主要精力放在碎尸案和投毒案上,脸上犹如被抽了一鞭,火辣辣的,异常憋屈,窝囊得紧。
  滕鹏飞揉了揉脸皮,道:“我是在案发之日接触过碎尸案,后来主要精力放在纵火案上,不了解侦办情况,现在没有想法,先看一看,听一听,明天开会我再谈。”
  陈阳道:“今天晚上不紧接着开案情分析会?”
  滕鹏飞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道:“理化检验需要时间才能出结果,侦查员还得做笔录,弄完这些时间都很晚了。我同意侯大利的意见,此案和碎尸案是同一人所为,甚至投毒时间都接近。投毒很可能是八天前的事,深夜调查走访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开案情分析会。大家晚上好好睡一觉,恢复体力,有了精神,脑袋才清醒。”
  陈明采纳了滕鹏飞的意见,决定明天上午9点召开案情分析会。
  这七天时间,侯大利随时随地都在琢磨碎尸案,所有线索都在头脑中,当前最大问题就是大量线索纠缠在一起,构成一个谜团。他隐隐觉得谜团透着光亮出来,顺着透出的些许光亮,一定能将谜团解开。
  不等现场勘查结束,他回到刑警老楼底楼办案区,听江克扬和伍强询问韩小涵。
  韩小涵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此刻最担心自己被当成凶手,所以有问必答,十分配合,
  江克扬道:“冰箱里的饮料,你喝过没有?”
  韩小涵道:“我要减肥,从来不喝饮料,而且,冰箱里的饮料是男性饮料,国外进口的,我不会碰的。”
  江克扬道:“饮料是进口的,你怎么知道是男性饮料,商标和介绍全是英文。你看得懂英文商标吗?”
  韩小涵道:“我看不懂英文,但许大光给我提过几句,叫我别碰。”
  问到这里,江克扬和侯大利对视一眼。
  侯大利完全能够了解江克扬问话的思路:在碎尸案中,凶手向许海饮料瓶中投放了蓖麻毒素,向许崇德和段家秀投放了适量的安眠药,说明凶手没有滥杀。在许大光家中投毒案中,凶手应该是相同思路,将蓖麻毒素放置在男性饮料中,以防止其他人误服。
  江克扬问道:“你是常住江州,还是住在其他地方?”
  韩小涵道:“我以前主要住在阳州,有时候过来和许大光见面,才住到罗马小区。今年住的时间最长,元旦来,过完春节才离开。”
  江克扬道:“这一次是什么时间过来的?”
  韩小涵道:“前天来的,4月2日上午到的江州。”
  江克扬道:“谁能进入罗马小区2-5-5号房间?”
  韩小涵道:“许大光和我,只有我们两人才能进入。”
  江克扬道:“房子不小,没有请阿姨?”
  韩小涵道:“有一个家政阿姨钟明莉,负责打扫卫生和煮饭。她是江州城里人,有住房,不住在这里。她有家里钥匙,每天都过来打扫卫生。如果我和大光在家,她还要负责煮饭。”
  江克扬道:“谈一谈钟明莉的具体情况?”
  韩小涵道:“大光是本地人,家住东城,所以我到西城的家政公司找的钟明莉。这是家政公司名片,还有钟明莉的身份证复印件。钟大姐是去年秋天过来的,平时打扫卫生。我过来的时候,她就要买菜煮饭。许大光儿子被杀后,许大光就想要让我怀孕。他承诺只要怀孕就给我一百万现金,还给我在阳州买一套房子。”
  江克扬道:“你怀孕了吗?”
  韩小涵道:“以前我都做了避孕措施的,最近才没有避孕,也不知道怀上没有。我和许大光感情很好,不信你们可以问钟大姐。”
  韩小涵从相貌、气质到衣着都是典型的都市丽人模样,许大光则是土生土长向阳大队的土著,如果不是金钱的力量,都市韩小姐绝对不会与土著许大光有任何纠葛。侯大利刚刚侦办了吴煜案和二道拐黑骨案,对金钱对人性的侵蚀有具体而深刻的体会,眼前的韩小涵又是一起活生生的例子。他对韩小涵没有太多恶感,甚至还有一丝丝怜悯。
  询问结束,侯大利和江克扬短暂地交流了几句。江克扬道:“韩小涵很聪明,急于脱身,说的都是实话。明天我们去调视频,再去询问保安,应该就能查证。”
  侯大利道:“韩小涵没有毒死许大光的动机,而且毒品是蓖麻毒素,和许海案有关。”
  与此同时,张国强和严峰在办案区询问陈菲菲。
  陈菲菲最初还以为警方是调查陈义明被打断双腿之事,做好了“打死都不说”的准备,谁知警方反复询问许大光和罗马小区的事,她最初颇为疑惑,当得知许大光死亡后,愣了愣神,想起极有可能泡汤的五十万元,哇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骂道:“我怎么这么命苦。谁他妈的要杀许大光,能不能晚几天再杀,啊,能不能晚几天再杀?”
  江克扬刚刚询问过韩小涵,了解前因后果。所以,询问钟明莉的任务继续交由江克扬和伍强。侯大利则继续旁听。
  钟明莉,女,53岁,曾经是市丝厂女工,如今是顾家家政公司的金牌家政人员。
  家政人员钟明莉是在半夜被带到刑警新楼。来到办案区时,她还在对民警道:“我明天要工作,起来得很早,现在这么晚了,还带我到这边做什么?”
  江克扬道:“明天你不用去做饭了,韩小涵知道。”
  钟明莉一脸疑问,道:“她家出什么事了?”
  江克扬道:“你带许大光家钥匙没有,给我看一看。”
  钟明莉的钥匙串很简单,一把家里的普通钥匙,另一把是制作精美的防盗门钥匙。
  江克扬道:“这一段时间,有没有外人来到韩小涵的家里?”
  钟明莉猜到可能出了什么事,紧张起来,道:“没有,韩小涵不是本地人,没有什么朋友。许大光的朋友也不会来罗马小区。除了我以外,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其他客人。”
  江克扬道:“你是怎么到许大光家做事的?”
  钟明莉道:“我的家政培训证挂在公司。韩小涵到公司来挑人,挑中了我,我就到他们家工作了。他们家人口简单,工资也高,是一家好老板。”
  江克扬道:“你以前是否认识许大光和韩小涵?”
  钟明莉道:“我不认识。”
  江克扬道:“你是否知道他们的关系?”
  钟明莉道:“当然知道,罗马小区有很多这种关系。我们做家政的平时闲一点的时候,偶尔会在院子里聚在一起聊天。”
  江克扬道:“你们聚在一起,会不会谈起自己的老板?”
  钟明莉道:“做家政的都是中年妇女,都喜欢聊天,聊天自然就会讲到家长里短。”
  江克扬又问:“在家政人员中,有没有人认识许大光?”
  钟明莉道:“当然有。有一个叫张红的大姐就是东城的,认识许大光,讲了许大光很多故事,我才知道许大光是向阳大队出来的大老板。不管别人怎么评价,许大光对我还是不错的。警察同志,是许大光还是韩小涵出了什么事?这两人都是好人,不会出事吧?”
  江克扬道:“张红的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
  钟明莉说了手机号码后,道:“我不知道张红具体住在哪里,应该是住东城老师范校那一段。”
  询问即将结束之时,一直埋头记录的侯大利放下笔,道:“钟明莉,在这一段时间,你的钥匙是不是一直在身边,是否有其他人能接触到钥匙,你别急着回答,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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