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泾阳侯摆手:“你我父子,不必言谢。”转而又板了脸:“以后不能再无故告假,若让人家周家知道你是个惫懒的,瞧不上你,看你如何自处!”
  宋愈连忙保证,日后必勤于差事。
  父子又略略闲谈一会儿,泾阳侯见时候不早了,挥手令儿子自去休息。
  月色如水,宋愈翻来覆去,已经发生的、未发生的一幕一幕在他脑海里回现。父亲向来说到做到,既然允了他要去提亲,那么肯定会去提的。周大人会同意的吧?他们无论是看家世还是看才貌,都是天作之合。周大人没理由不同意。
  先把她娶进门,日后他好好待她,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他不会再去奢望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要和她好好的。
  泾阳侯有心让儿子先娶妻,将后院交由宋愈的妻子来管。对绥阳长公主,他并不能完全放心。
  他是个行动派,请人打听了周家姑娘,没听说有人品瑕疵或是教养极差,就在隔日委婉向周恕提起了此事。
  他想,儿子才貌双全,前途一片大好,他又亲自为儿子求娶,料来周恕会同意。——诚然有些女眷为了亲事明争暗斗,却始终不敌外面男人的一句话。只要周恕同意了,这亲事也就能成了。周夫人无娘家亲族,对儿女婚事上自然无法置喙。而且,宋愈品貌不错,女儿一进门就能做当家太太,周夫人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不愿?他隐隐猜测儿子和那个周家姑娘见过面,兴许双方还有些情意。如此一来,就更容易了。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周恕却明显一愣,继而笑道:“宋老弟亲自提起,原不该拒绝。只是,事关小女婚事,周某一人做不得主,需与内子相商,才能答复。”
  泾阳侯点头,虽意外却也理解。或许周恕畏妻不是谣言。他笑道:“也是,婚姻大事,理当慎重才是。”
  两人不再谈论此事,改论其他,倒也颇为投契。
  晚间周恕回府,与妻子提起此事,询问妻子意见。
  杨氏对读书人有天然好感,宋愈又是新科探花,才名远播,她自然印象极佳。但是亲事关系到女儿一生幸福,马虎不得。她反问道:“你呢?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能说什么?我只怕那宋愈盛名难副。”周恕不愿多说别人坏话,很快将此事略过,又道:“暄儿的亲事,我一个大男人,能知道什么?还是你这做娘的多操心。你之前帮旸儿选的阿玉,不就挺好吗?两人感情也不错……”
  “这哪能一样,旸儿跟阿玉是本就有点情意。难道暄儿跟那个周探花也有情不成?”杨氏道,“说来泾阳侯府后院倒简单,她若真进了门,也不用伺候婆婆、太婆婆。但是要管整个侯府,也不知她能不能管的过来。而且,虽没正经婆婆,可那泾阳侯可是有好几个姨娘的……”
  她从丈夫的话里听出来丈夫似乎对宋愈不大满意,她自己也担心女儿应付不过来。
  夫妻俩细细合计了一会儿,并不能决断。
  末了,周恕道:“我叫人打听打听那宋愈的品行,你也私下问问姑娘,看她是个什么想法。”
  ——今日泾阳侯暗示,他是应儿子的请求求亲,那周暄很有可能见过宋愈。周恕有些头疼,有人想要娶他们娇宠着养大的小姑娘了。
  杨氏应下,想来想去,也只能如此了,毕竟是她自己的亲事,悄悄问她一句也不为过。
  次日清早,周暄向母亲请安。
  杨氏看着女儿,想到她由一个婴孩长到如今亭亭玉立,已有人上门求娶,忽喜忽悲。不过,终究是记挂着要事,她收起情绪,屏退众人,开口询问。
  第15章 商议此事
  “暄儿,今日泾阳侯透露出与咱们家结亲的意思,你怎么看?”杨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周暄一愣:“泾阳侯?结亲?”这消息太过突然,一时之间,惊愕、费解、害羞、恐惧……多种情绪交织,最终汇成无助和茫然。
  杨氏见女儿神色不对,以为她误会了,忙解释道:“你想哪里去了,泾阳侯是为他家公子提亲的。就是那个新科探花宋愈。”
  周暄螓首低垂,她自然知道泾阳侯是代子求亲。只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提亲,她内心深处,竟然有些恐慌和排斥。
  杨氏轻轻拉着女儿的手,柔声道:“那个泾阳侯世子,也不知道你是否见过。跟你年貌相当,他家里也简单些……”
  杨氏给女儿详细分析了泾阳侯府的现状,甚至连泾阳侯的小妾以及跟他暧昧的绥阳长公主都算了进去。在她看来,宋愈其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她唯一担心的是女儿应付不过来。
  “娘——”周暄脸颊有淡淡的红晕,直到此刻才是羞意多过恐慌。她摇晃着母亲的手,半撒娇半央求,“娘——”
  她希望母亲不要再说下去,她也不知道她在不安什么。
  杨氏瞧她一眼,嗔道:“在娘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只管说你的想法就行。成与不成,自有你爹去回他。”
  “我……”周暄低着头,少见地用手指绞着衣带,她踌躇半晌,在杨氏几乎要失去耐心时,才以极低的声音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杨氏一怔,继而笑了,“娘明白了。”
  她想,闺中女儿多害羞,说不知道而不是直言拒绝,那多半就是有那么点意思。她正欲起身,不防女儿却牵住了她的衣袖。
  “怎么了?”
  周暄仍然没有抬头,声音也不高:“娘,我说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其实,我之前见过他的,就在长公主府,他说了很奇怪的话……”她回想着当时的场景,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母亲了然的笑意,她心说不好,娘多半是误会了,忙加了一句:“就是大哥来信那天,他还让人泼了我一身的茶水,要不我也不会早早就回来了。”
  “什么?”杨氏眼皮跳了一跳,刚听到女儿说他们见过,以及很奇怪的话时,她下意识以为是那宋愈对女儿有意,还寻思着若是成亲前有感情基础,婚后只会更恩爱和睦,却不想女儿接下来突然说了句“泼了我一身的水”。
  “他让人往你身上泼水做什么?。”杨氏皱眉,平白无故教人往一个姑娘身上泼水,不像是一个侯门子弟能做出来的事。但是她的女儿一向乖巧,又不会骗她。
  此刻周暄已经抬起了头,秋水样的眼眸中满是无辜,配着她那小巧白净的脸庞,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周暄摇摇头,迟疑了一下,才道:“也许就是为了在我去更衣时拦住我,跟我说奇怪的话。”
  杨氏心中的火苗噌噌而起。女儿的话让她有点想偏,年少有才风度翩翩的探花郎在她心里的形象忽然变得微妙起来。不想吓着女儿,她强忍着怒火,尽量柔声问:“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不要我到水边去,还说,还说他不会伤害我……”
  杨氏点一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瞬间转过许多念头。若女儿所言是真,宋愈的话的确有古怪。不要暄儿到水边去,说是不会伤害暄儿。那么,他原本是要伤害谁?
  公主府、水边……
  宅斗经验并不丰富的杨氏想象能力倒极为丰富。不过短短数息间,脑海内就上演了一出又一出大戏。联想到那次万安伯的夫人钟氏在公主府落水,她甚至以为是宋愈不满长公主,想要如何如何。虽然现在看去,泾阳侯府后宅简单,但是泾阳侯不过三十四五岁,终归是要续娶的。也不知将来的继夫人为人如何,是否好相处。
  周暄不知道母亲的内心世界,兀自惴惴不安。
  杨氏想了又想,复又郑重地问女儿:“娘直接问你吧,你愿同意这门亲事吗?”
  周暄摇头,理智上她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但是情感上,她不大愿意现在去想她自己的亲事。对她来说,想出嫁,考虑夫婿的人选,都为时过早。她习惯了做周家女,在母亲提及婚事之前,她没想过要去做别家妇。那对她而言,是未知而遥远的。她软语道:“娘,我还小。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
  她说话时,细白的脸庞隐约可见红晕,两痕秋波水光粼粼,杨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许久方道:“娘也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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