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二章化茧成蝶（下）

  （四千三百字）
  当嬷嬷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丁锦心中一酸，低下头默默啃着鹅腿。
  “锦儿，你长大了，要担起重任，很多事情嬷嬷虽看得透彻，但一个人的经验是学不来的，要自己去了解去摸索，纵使有万般艰难，纵使前方满是荆刺，也要走下去，哪怕是死。”
  “嬷嬷最对不起的便是你这一代圣女，亏欠你的亦是很多，但你要记住，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一定要静下心来想想，不能盲目武断，明白吗？”
  丁锦点点头，泪水又涌了出来。
  好长一段时间，丁锦才从泪水中回神，抹去眼泪，嬷嬷说得没错，自己要强大起来才能守护圣女峰守护灵族，这是她的使命，现在不是怨天尤人伤心的时候。
  吃过饭，丁锦环着嬷嬷的手，上了药园子。
  药园子那边有座小塔，塔中有个石棺，上面摆着历代圣女的牌位，一共有九位。
  丁锦知道，最右侧那空旷的地方必有她一个位置，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摆上去。
  嬷嬷抚着石棺，看着一块块牌位，那些都是好孩子，为了灵族，为了风云心甘情愿献出生命的好孩子。
  嬷嬷看着她们一天天长大，却又亲眼看着她们一个个离开。
  有的去了星海，有的下了地狱，有的浮沉于风云。
  她们都有了归宿，而她活了数万年，还是没能真正跨出这一步。
  现在那少年来了，锦儿也开始成长起来，她多希望能看到灵族一统的那天，可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来不及看上那少年一眼，来不及看着第十代圣女成长，更来不及看到灵族一统，风云归一。
  石棺好像很冷，不知道躺在那里会不会很冰凉，这是嬷嬷辅佐圣女开始便给自己打造的一副石棺。
  那时她想，他都走了，她也活不长了，谁知道......
  有时候，事情常常往另一处发展，为了灵族她付出了太多，现在好了，她终于可以放下了。
  “锦儿，你想不想听他的故事？”
  丁锦立即点头，嬷嬷心中那个他在丁锦心里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她一直弄不明白如此强大的嬷嬷，嬷嬷心中那个他究竟会强大到何种地步，或者说他很平凡，平凡到很强大。
  嬷嬷走出了小塔，在小塔前面的石阶撑着木杖缓缓坐下，仰望着满天生辰。
  丁锦与嬷嬷并肩而坐，亦是看着上面忽闪忽现的星辰。
  她发现嬷嬷那颗星辰忽然变亮了许多，遥遥星海那边有颗星辰忽然也亮了起来。
  惊骇之下，丁锦看到那颗突然亮起的星辰发出一道明亮的光线，虽然看起来很模糊，但丁锦依旧能感受到那道光线。
  “嬷嬷......”
  “看到了是吗？”
  “嗯。”
  “就是他，他在指引嬷嬷要去那里找他，没想到他还记得嬷嬷，嬷嬷以为他记不起了。”
  丁锦双手交叉拧着，她不知道要将手放在哪里才能将心中的不舍，心中的那份伤感给掩盖起来。
  “嬷嬷，他叫什么？”
  丁锦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身份来称呼嬷嬷心中那个他，嬷嬷活了那么长的时间，足可追溯到上古时期，那是人族才刚刚觉醒，才刚刚成为这个风云大陆的主人。
  “他叫白寻，是个很幼稚的家伙。”
  “啊？”丁锦听到嬷嬷居然说她心中他很幼稚，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因为在丁锦眼里，嬷嬷不算严厉，但也不会将话说得那般轻松平常，总带着训斥与教诲的意味在里面。
  “他确实是个很幼稚的家伙，其实嬷嬷在遇到他之前，他有他喜欢的女孩子，而且那个女孩子真的很美，长得倾国倾城，在嬷嬷看来，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两人应该能在一起才是。”
  丁锦对嬷嬷心中那个他很不满，她说不上原因，但她真的很讨厌嬷嬷喜欢的那个白寻。
  “后来出了点状况，那女孩子不知怎地被家里人禁了足，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丁锦问道：“嬷嬷，后来怎么样了，最后的最后他们还是没有相见吗？”
  丁锦说完便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若两人能再次相见，就没有嬷嬷与他之间的故事了。
  嬷嬷并没有看出丁锦的窘迫，或者说嬷嬷根本就不在意丁锦这番话，嬷嬷笑道：“是啊，要是他们相见了，嬷嬷哪里能遇见他？”
  丁锦道：“那个女孩去了哪里了呢？”
  嬷嬷道：“不清楚，反正后来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被他给骗去了一个地方，将她给关了起来。”
  “啊？”丁锦想着白寻还有一点良知，心中还是有嬷嬷的，不然不会将那女孩给关起来，但奇怪的是，白寻为何把那女孩关起来啊。
  “因为那女孩做了一件错事，危害到了风云，所以他才将她关起来，说来他啊，还是舍不得杀了她，纵使她犯了那么大的错。”
  嬷嬷说到这，心情有些复杂，叹气道：“其实他很爱那个女孩的，不想让她因为此事丧命，可变相来说，杀与不杀也没有多大差别，那女孩过得很苦。”
  丁锦不懂，既然犯了大错，就该被惩罚，白寻对女孩已经是很宽容了。
  “锦儿你不知道，那时那个女孩真的很强大，除了他，没人能制服她，所以他很伤心，他知道只有他出面，她才能释放心中的愤怒，才能甘愿被关在那里。”
  “她叫什么？”
  “他叫凤姬，一个凤族的女子。”
  “凤姬？就是那个将风云子民陷于水火的那个女子？”天啊，丁锦目瞪口呆，如果那个女孩是凤姬，那白寻岂不是天帝大人了？也只有天帝大人有能力与凤族抗衡。
  “嗯，是的，关于她的卷宗很多，很多人都说她成了魔，才变得如此嗜血，其实真正的原因却不是这样。”
  “嬷嬷，白寻是天帝吗？”丁锦不确定，但心中仍旧很期待这个故事的开端。
  “对呀，就是那个幼稚的家伙。”嬷嬷笑得很开心，每当谈到那个心中的他就很开心。
  丁锦不知道该震惊，还是该说些什么，反正她能感受到她的脸蛋有很多表情，可以生成动人的褒贬不一的词汇。
  白寻，天帝，那个可以撼动星海的男人，是风云大陆的神，是武者一生追逐的目标，可数万年来，没有人可以超越他，甚至连他一半的能力都不及。
  他居然是嬷嬷的夫君，天啊，那嬷嬷是怎么认识这样的男人的？
  丁锦本想问些其他问题，一些很多人都不知道的问题，可她对嬷嬷所说的幼稚却很感兴趣。
  可丁锦却不敢问，因为他可是天帝啊，除了嬷嬷，谁敢说他幼稚啊，那不是找死，那不是荼毒他们心目中的神吗？
  “他呀，在外面杀伐决断，可回到家，就像个孩子似的，总是缠着嬷嬷做这个点心，做那个菜的，每次嬷嬷说不让他帮忙洗脚，他却非要洗不可，嬷嬷无奈只能任由他去了，锦儿你知道吗？他可是一天都没有间断过，直到他走的那一年，还执意要帮嬷嬷洗脚呢。”
  丁锦不语，不管是否是因为凤姬对嬷嬷起了愧疚之心，但一复一日年复一年，嬷嬷与天帝生活了近万年的时间，要知道，那是一万年，对于一个永恒的神来说，把一件这么小的事情做到如此极致的地步，想想都让人可怕与尊敬。
  “你干嘛不问嬷嬷是怎么和他认识的？”嬷嬷转首笑问丁锦。
  “啊？哦，那嬷嬷是怎么和天帝认识的呢？”
  “不告诉你。”
  嬷嬷像一个做了一件坏事的小孩一样，贼贼的对丁锦眨了眨眼，一副就不告诉你的模样，将丁锦给逗乐了。
  丁锦嗔道：“嬷嬷欺负锦儿，不行，锦儿一定要听。”
  嬷嬷笑道：“好吧，嬷嬷就告诉锦儿一个人，锦儿可不能外传。”
  丁锦笑道：“好，锦儿一定不会说出的。”
  “那年下雪，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浑身脏兮兮的，嬷嬷看到他第一眼就很嫌弃，而且那时候他修为不高，嬷嬷本想一走了之，谁知道那家伙居然摇摇晃晃扑向了嬷嬷，一头栽倒在嬷嬷怀里。”
  “哼，那家伙分明就是想吃嬷嬷豆腐，被嬷嬷救醒之后还说什么受伤之类的屁话，要不是嬷嬷看他有伤在身，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嬷嬷目光变得凶狠起来，过了一会便又恢复常态，叹气道：“其实他真的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才知道，是被凤姬家人给打伤的。”
  “他伤好以后，对嬷嬷说了一句话，等他得成归来，一定报答嬷嬷救命之恩，他这一走便是百年。”
  丁锦惊讶，难道嬷嬷等了天帝百年吗？
  嬷嬷看出了丁锦的想法，笑道：“不是的，嬷嬷可没有等他百年，毕竟结亲一事是双亲说了算，嬷嬷也像平常女子一样嫁做人妇，只是天不降泽，嬷嬷嫁给那人不久，那人便在一次战乱中死了，而那一次嬷嬷家族就陷入了危局当中，随时有可能丧命。”
  “然后过了几年，那幼稚的家伙便出现了，说要付行当年的承诺。嬷嬷以为他要帮嬷嬷度过危机，谁想到这家伙居然说要娶嬷嬷，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丁锦笑道：“可能嬷嬷当时没听明白天帝大人话里的意思吧。”
  “谁知道？”嬷嬷不屑道：“虽然照顾了他快一年的时间，他才康复，但嬷嬷那时可没喜欢上这个幼稚的家伙，因为嬷嬷毕竟比那家伙大了很多呢，怎么可能在一起，嬷嬷就像对待弟弟那般对他罢了。”
  丁锦道：“可天帝大人却是喜欢上了嬷嬷了啊。”
  虽然嬷嬷没有说她与白寻之间那一年是如何相处，但丁锦却是知道这种心中的爱是慢慢生出来的，可能当事人不清楚，天帝大人亦不会表达，才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
  要是当年天帝大人勇敢一点，嬷嬷与他就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误会了。
  果不其然。
  嬷嬷道：“这家伙明明被嬷嬷拒绝了，却厚着脸皮上门提亲，那时嬷嬷是寡人，发誓终身不再嫁人了，所以对着家伙一点都不上心，反而嘲笑他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啊？
  丁锦再次震惊，嬷嬷居然对天帝如此。
  不过想来，天帝大人那时可能修为已经很高，但还没有做出让风云变色的事情来。
  嬷嬷道：“不过有一次他为了救嬷嬷，不惜进入魔族领地与魔族大战十天十夜，虽最后那家伙救出了嬷嬷，但他已经伤得太重，按理来说他应该在不久便会死去，可忽然间，没过多久他却活了过来。”
  丁锦追问道：“天帝大人是怎么活过来的？”
  嬷嬷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潮红，用了很长时间才组织好语言。
  丁锦噗嗤一笑道：“还是嬷嬷的魅力大啊，居然一个吻一个承诺就让天帝大人活过来了。”
  嬷嬷嗔道：“乱说！”
  丁锦痴痴笑道：“嬷嬷你害羞了。”
  “哪有！净瞎说！”
  “嬷嬷，后来呢？”丁锦笑问道。
  “还有什么然后啊，这家伙活过来后，嬷嬷就嫁给他了，之后他为嬷嬷族人解了危机，一路顺风顺水，就成了你们心中的天帝了。”
  嬷嬷叹气道：“之后也就有了凤姬的故事。”
  嬷嬷站起身，这一站丁锦明显感到那颗星辰暗淡了下去，甚至已有消亡的迹象。
  丁锦猛地站起身，环着嬷嬷的手臂，震惊的望着嬷嬷，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顿饭之后来得如此的快，她以为，她以为还需要很长时间，不行，她不能让嬷嬷这么快就离开她身边。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事要嬷嬷指点，还有很多需要嬷嬷帮她完成，嬷嬷怎么可以忍心在这个时候弃她而去。
  嬷嬷笑道：“锦儿，你看，那颗星星美吗？”
  天边那颗星辰突然变得更亮了，将圣女峰笼罩在一层白茫茫当中，而圣女峰外确实一边黑漆漆的夜幕。
  丁锦伏在嬷嬷身上痛哭，嘴里喊着：嬷嬷不走，锦儿不让嬷嬷走。
  嬷嬷扶正丁锦的小脸，用那满是皱纹的双手为她拭去泪水，可丁锦的泪水似乎永远没有可能拭干的迹象。
  嬷嬷道：“锦儿，你要记住，嬷嬷走了以后，一定要静下心来，为了圣女峰，为了灵族，一定要静下心来，这样才能面面俱到，知道吗？”
  “不要为嬷嬷伤心，锦儿要体谅嬷嬷，毕竟嬷嬷活得真的太长了，是时候去找他了。”
  嬷嬷拨开丁锦双手，丁锦愣在当场，她怎么也没想到嬷嬷力气如此之大，心如此的决绝。
  “锦儿，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