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苏晓男友的尸体已经转入太平间，家里只有个母亲，来了一些其他亲戚在太平间门口擦着眼泪，路念笙每靠近太平间一步，心尖都在颤。
  太平间这种地方，上一次她来的时候，是曾经去看孩子的时候，这地方没人会喜欢来，气氛也极其压抑，她越走越慢，觉得喘息吃力，不得不停下来手扶住墙边，抬头便能看到苏晓男友的母亲在哭泣。
  陆昊文就站在旁边，这时回头，看到路念笙，愣了一下，旋即很快就走过来，看到她面色苍白皱了眉头，“你身体不舒服？”
  路念笙摇摇头。
  “苏晓怎么样了？”
  “输液快结束了，大哥会送她回家……”她视线往他身后绕了一下，“我刚才和大哥商量过，我们不太想让她来这边。”
  苏晓现在的精神状态，如果再来这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她琢磨怎么也要等苏晓的状态稍微好一点再说后面的事。
  陆昊文点头，“这边后续丧事需要的一些人力我都安排了，他们有他们的入殓习俗，还要在太平间呆四五天才下葬，在那之前苏晓可以休息一下。”
  说话间，他无意识抬手揉了下自己脖子。
  路念笙注意到这个动作，有些过意不去：“对不起……今天耽搁了你整整一天。”
  他眉心瞬间蹙起，“又来了？”
  她咬唇，抬眼看着他，心情十分复杂。
  她好像还没做好准备接受另一个人，可他的温柔让人很没有招架之力。
  接近太平间那点儿条件反射一般的心悸在这一刻稍微缓解了一点，她深吸口气佯装轻松，“改天我请你吃饭吧，陆哥。”
  陆昊文这才露出了个满意的笑。
  两个人一起离开医院，陆昊文开车送路念笙回家，路上，路念笙望着窗外一直若有所思，在临近别墅的时候，突然幽幽说了句：“我刚才在太平间那边，很难受。”
  车速减缓，陆昊文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怔，“为什么？”
  “我上一次去这种地方，是去看我的孩子。”她手肘支在车窗，手撑了下巴，眼神有些飘忽，“我的孩子没有名字，没来得及想，是个男孩，有点早产，生出来就……”
  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提起那段往事，也是第一次她对着别人这样坦白说出来。
  车子已经停下来，在距离别墅铁门还有数十米的地方。
  他不说话，扭头看向她。
  视线里却只有她忧伤的侧脸。
  “傅子遇本来不愿意娶我，他有喜欢的人，那时候我想嫁给他，替代了他本来要娶的女人，他讨厌过我，很久。”
  她头低下去，苦笑了一下，“后来他好像不那么讨厌我了，我以为我们可以好好过下去，但是……”
  她话说的很散很凌乱，思绪也是乱的，只是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以手按着额头，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
  “刚开始我差点打掉孩子，大哥和苏晓也劝我打掉，但是我舍不得，这是我和他的孩子啊。”
  陆昊文不语，只是眼帘低垂下去。
  车厢里面十分安静，路念笙手覆住眼睛，“我没见过孩子活着的时候，我掉进大海，受了重伤，从重症监护室里面出来，孩子就已经……我没见过他活着的样子……”
  她声线开始发抖，陆昊文拧眉，沉默着挪了一下，抬手揽住她的肩，“都过去了。”
  好像是很苍白的几个字，但是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孩子下葬之后，我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我没脸见孩子……明明是成年人之间的问题，最后为什么是孩子付出代价？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我觉得我这种人已经不配活着了，更不配得到幸福，我和傅子遇，我们这种……”
  话音湮没在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里。
  陆昊文将她抱的很紧，他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心疼的厉害，手覆在她背上，抚过她突兀的肩胛骨，他低头贴近她耳边，“孩子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念笙，你得往前走。”
  她没有挣扎，手无意识抓紧了他的衣服，脸贴在他胸膛，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眼底发热，她闭上眼。
  “陆哥，我想努力往前走，但是我很怕。”
  “我知道，”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响在她耳边，却回响在她心底，“我都知道，没有关系的念笙，你可以慢慢来，我和陆靖都在你身边，等你好一点，我陪你去看孩子，你不用害怕，孩子会知道的，这个世界没有忘记他。”
  她喉头有些哽，点了点头。
  他抱着她好一会儿，感受到她的身体放松了一点，于是颔首，唇在她发顶轻轻地碰了一下。
  虽然轻，但她也感觉到了，一惊，抬手就抵在他胸口推。
  他并没坚持，手很快松开。
  气氛顷刻就变得有些尴尬，路念笙慌乱地挽了一下耳侧的头发掩饰慌乱，“我……我得走了。”
  “嗯，”他应，“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苏晓需要帮忙的地方还很多，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别过脸，耳根有些发烫，推开车门刚下车，冷不丁听见车前响起一个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何欢站在车前，双手抱臂，视线隔着车窗玻璃落在陆昊文的脸上。
  路念笙吓一跳，也不知道何欢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多久，赶紧关了车门走过去，“妈，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出来，你们还打算干什么？”
  何欢的语气有些不悦。
  路念笙郁闷极了，抬手对着陆昊文挥挥示意他走，可陆昊文定定坐了片刻，突然二话不说打开车门也下来了。
  路念笙目瞪口呆，就见陆昊文径直走到了何欢跟前来。
  他笑的一脸谦逊，“路夫人，您好，我是陆昊文。”
  何欢愣了愣。
  她没有见过陆昊文，都是道听途说，毕竟年龄放在那里，她不希望路念笙找个年龄差过大的，可现在见到陆昊文，她心下有些意外，这面相比实际年龄年轻确实不少。
  第181章 真喜欢上了？
  夏夜的清风习习，路念笙浑身不自在，因何欢对着陆昊文，那目光充满了审视意味。
  “妈……”她轻轻拉着何欢衣角，压低了声音，“您别这样。”
  何欢瞥了她一眼，面色依旧沉沉，没理会她，视线回到陆昊文脸上，微微点了一下头，“陆行长，我听说过你。”
  何欢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并不怎么友好，陆昊文也没有迟钝到感觉不出，但情绪被很好敛藏起来，他保持着笑容，还没再顾上开口，何欢就泼冷水过来。
  “之前莫名其妙中断了和我们瑞通的合作，以至于瑞通后台理财产品供应链险些瘫痪，我当然忘不了。”
  陆昊文还没来得及反应，路念笙先着急了，扯着何欢的衣角用了一点力，“妈——”
  何欢面色带着躁，白了她一眼，“这还没嫁出去呢，怎么替别人说起话来了？”
  路念笙有些窘，“妈，您别胡说成吗？”
  “都抱在一起了，我这还叫胡说？”
  路念笙脑袋垂下去。
  陆昊文倒是不慌不忙，看到路念笙那个样子有些好笑，沉口气迎上何欢目光，“之前惠恒和瑞通的合作的确有中断，这事儿也赖我，不过现在一切已经回到正轨了，路夫人，您别为难念笙，有事可以冲我来，现在是我单方面追求念笙，她洁身自好，没有什么过错。”
  何欢闻言，微微眯了眼。
  倒是很护着路念笙。
  路念笙飞快地抬眼瞥陆昊文，视线与他相撞，她又颓丧地低下头去。
  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今天苏晓的事情已经麻烦了他一整天了，现在莫名其妙的还要被何欢审问。
  何欢冷哼了一声，悠悠说了句，“谢谢陆行长送念笙回来，请回吧。”
  说完就拉着路念笙转身走。
  路念笙皱了眉头，陆昊文姿态已经放低，而何欢这态度还是一样坚硬冰冷，她不由得回头，一脸歉意看陆昊文，陆昊文却回她一个淡然的笑，何欢在旁边扯了扯她，“走了，一步三回头的，真喜欢上了？”
  她不得已回头，嘟着嘴，声音放小，“妈，您何必要这样为难陆行长？他可是惠恒分行行长，我们不该得罪他。”
  何欢叹口气，“工作是工作，我不希望你为了工作把自己搭上去，明白吗？”
  “……”路念笙默了几秒，“也不光是合作啊，他也是我朋友，今天苏晓男朋友过世，他帮了不少忙呢，我还想着好好感谢，结果您……”
  何欢脚步微微一顿，“苏晓男朋友过世了？”
  路念笙点头，表情有些沉重。
  何欢摇摇头，“唉，可怜苏晓这孩子。”
  再度迈步，又道：“看来你是打算跟这个陆行长发展下去了。”
  何欢话说的肯定，路念笙拧眉，“我还没想好……”
  俩人已经到铁门前，何欢刷卡进门，回头看路念笙，“我还不清楚你性子？要是不打算发展，那会儿在车里面被抱住的时候就算不扇对方几耳光至少也会推开，你倒是挺乖，人家要抱你就给抱了。”
  路念笙脸腾的一下子烧起来，“我没……我后来不是推开了么……”
  “等着人家亲的时候才推？”
  路念笙就说不出话来了。
  进了大门何欢的脚步就慢了一点，语气也放软了，“其实，我也不是不让你找，就是觉得这个陆行长，年龄有点大，还带着个孩子……”
  路念笙与何欢并肩，表情十分无奈，“妈，您思想真古董，我考虑的不是这些因素，再说陆行长人挺好的，年龄大的男人不是更成熟吗？”
  “你看看你看看，”何欢蹙眉瞪着她，“这就开始护短了？”
  路念笙吐了一下舌头，“我不是护短，就是觉得您这么挑剔，对人家有些不公平，再说我这条件……”
  “你条件怎么了？”何欢声音拔高了一点，“我们路家还没有败落呢，你怎么说也算个小千金，差在哪里？”
  路念笙咬着唇不吭声了。
  何欢就受不了她这样子，傅子遇的事情导致她如今在这事儿上别说自信了，简直到了自卑的程度。
  何欢抬手摸到她脸颊，“念笙，长相背景你哪里都不差，你别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路念笙看着她，换换点了点头。
  何欢吁出口气，“但这事儿一定要慎重，我也不是说故意给那个陆行长摆脸色，你要喜欢，年龄那些都不是问题，但是绝对不能再给对方造成你要粘着过去的印象，你懂吗？”
  路念笙心口狠狠抽了一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欢的恐惧从何而来，又是为什么会对陆昊文摆出那样一张冷脸，她这才觉察到真实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