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会

  高三并没能给明芝带来紧迫感。
  家里对她成绩要求不高，过得去就行，只要别在外面惹事生非，什么都可以商量。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这导致明芝对学习一事总是提不起劲。她看了看新下来的成绩单，还是老样子，不进不退，不愠不火。
  她的成绩在年级里，属于中上游水平。就这，都还得归功于曾经明珅给她开的小灶。如果没有当年的老本吃，就她这闲散态度，排名分分钟吊车尾。
  相比她，裴丽丽就难熬多了。这次月考，她因为要拍平面的关系缺考了一门，本来就不好看的数字咣当一下就掉了底。
  “芝芝，怎么办啊？我伯伯看到非得骂死我。”她可没告诉伯伯她因工缺考的事。
  “那就瞒着。”明芝说。
  “月底要开家长会，你觉得我能瞒得过去？”
  “家长会？”明芝看她，“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裴丽丽苦着脸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她虽然经常缺课，但类似这样的消息，多半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明芝回到自己座位，拿出手机看备忘。如果她没记错，十月底的时候，沈婷要去外地开会。明镇平就更不用说了。升官后，他越来越忙，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便是新家的事，也都是沈婷在张罗。
  沈婷因此说他就是个提款机——除了能出钱，什么用都没有。
  明芝听了也不敢附和，只能偷偷给明珅发消息：明珅，妈说爸是提款机。
  明珅回复：咱妈说得对。
  她忍不住笑起来，反而引起沈婷的注意：“芝芝，你笑什么？”
  “没，”明芝条件反射地关了手机，“没什么。”
  沈婷却眯起眼，直言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
  明芝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特别是，沈婷那双和明珅如出一辙的浅瞳，正在用力地灼烧着她的神经。她尽量让自己目光诚恳，摇头道：“我没有。”
  “没有最好。”沈婷帮她拨了拨头发，“你还小，还不会看人，早恋有弊无利，你别学。”
  她不由放缓了呼吸，轻轻地点头。
  “知道了，妈妈。”
  沈婷疼她，宠她，却也管她，治她。
  学习可以一般，但早恋，绝对不可以。
  据外婆所说，沈婷和明镇平是相亲认识的。在那之前，沈婷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两个月前，明镇平在饭桌上喝大了，也聊过这件事。
  他满脸酒气，不复年轻时的俊朗，肚子圆滚滚，天蓬变八戒，忆起当年，笑得又憨又痴。他说：“我和你们妈妈第一次见，是在一家灯不是很亮的餐厅。那天我迟到了，领带也没系好，到了以后满头大汗，看到她的时候，话都说不清楚。”
  “你们能想象吧？”他将手握成拳，“就桌子上一个装饰用的小圆灯，照在人的脸上，一点也不加分，显人灰灰的，颜色不好。但放在她脸上就不一样了，看着特别让人心动，有一种，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说到这儿，他笑意加深，蓦地又放低了声音：“她，她是真的很漂亮。”
  而故事的当事人，沈婷，就坐在他的身边。他却完全无视，只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眼中全然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沈婷脸色不太好看，顾及两个孩子在场才没发作。
  当时明芝看着明镇平醉倒在桌上笑，心里止不住恶毒地想，这样的家庭聚餐，请不要再有了。
  明珅就是在这个念头之下，握住了她的手的。
  她的手心全是汗。
  只听明珅对沈婷说：“来的时候我见外面有卖糖葫芦的，我带芝芝去看看。”
  明芝好吃甜食，这家里都知道。
  沈婷如释重负，摆摆手，“去吧。”
  明珅牵着明芝出了酒店，可那卖糖葫芦的大爷，早就离开了。
  “你说，爸爸是不是知道了？”明芝忍不住道。
  “知道又怎么，难道他在外面的人就少了？”
  明珅沉着气，拿纸擦了擦她手心的濡湿，“真是没出息，就这样都能把你吓到。”
  “你又不是我，你当然不怕啦。”
  明芝有些疲惫，在花坛边蹲了下来。
  她问：“明珅，你也会出轨吗？”
  明珅看着她发旋，点了一支烟，在她旁边蹲下，说：“不会。”
  她却笑：“我问的这问题还真是有问题，你总不可能说自己会出轨。”
  明珅跟着笑，他淡淡地望向马路对面的霓虹灯，说：“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明芝渐渐敛眉收目，观察他良久，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无果。她只能收回眼，顺便接过了他手里的香烟，然后在不太熟练地抽了一口以后，又还了回去。
  她将脑袋靠在他肩膀，说道：“你可别骗我。”
  明珅弹掉烟灰，还是那句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