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抗旱救灾(四)

  杨梦龙来了兴趣:“你快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如果办法切实可行的话,有赏!”
  风水先生兴奋的说:“小人早年曾去过四川自贡一趟……”
  杨梦龙有点惊讶:“你还去过四川?”
  风水先生说:“做我们这行的四海为家,天南地北都去过,要是只窝在一个地方,非得饿死不可。”
  杨梦龙说:“原来是这样……那你说说看,你跑到四川自贡去干嘛?”
  风水先生说:“自然是帮当地人找井位了。自贡地下盐脉很旺,如果能找准井位,一口井打下去,就能打出囟水,然后用囟水煮成盐,就变成钱了。自贡产的盐奇白如银,没有半点杂物和异味,味道极佳,比起海盐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只是盐井数量有限,产量少,所以卖得很贵,吃得起的人并不多。”
  那位成功赚到二十两银子的风水先生表示赞同:“这是真的,小人在湖北就买过一次自贡产的井盐,不管是色泽还是味道都比粗黑苦涩的海盐强太多了。”
  这年头的海盐无非就是把海水引入盐田暴晒,海水被晒干,就留下了盐,然后就可以拿去卖了,并没有像现代的盐那样进行深加工去掉那种涩味,再加入碘、钠等元素,使之变得像雪一样白净。海盐又粗又黑,还带有不少沙子之类的杂物,很难吃,不过胜在便宜,老百姓都吃这种盐。有钱人是不吃海盐的,他们吃什么?吃井盐或者青盐。青盐也就是青海那边的产的盐,要么是在盐湖里割的,要么是从地下开采的岩盐煮的,卖相和味道都比海盐高了几档。而自贡产的井盐就更了不起了,这可是在几百米深的地下采出来的,杂质极少,而且在煮的时候还要加入豆浆过滤杂质和增色调味,精湛的开采工艺和对味道的精益求精使得盐成了自贡的名片,“吃在四川,味在自贡”,没有自贡的盐,川菜的美味怕是要大打折扣了。不过这年头自贡的盐一直是奢侈品甚至皇家贡品,普通老百姓是万万吃不起的,只能在心中向往罢了。
  杨梦龙心里一动,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却不动声色,继续问:“你是说你去过自贡帮人家找井位是吧?这跟解决我现在的难题有什么关系?”
  风水先生兴奋的说:“当然有关系!小人在自贡看到,当地人挖的是一种小口深井,整个井口只有这么大一点,却足有百丈甚至数百丈之深……”
  杨梦龙不信:“吹牛吧?这么深,怎么把水提起来啊?”
  风水先生说:“小人当时也觉得奇怪,就去问他们,他们说用楠竹接成几百丈长的竹管,一节节的深入到地下,井口完全封闭,造一个吸筒状的东西,有人日夜的压动吸筒,就把几百丈深处的地下囟水给抽上来了……”他一边说一边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那东东的形状,“那种吸筒井大概就是这么个模样……大人,它连几百丈深的地下囟水都能抽上来,要把几丈深的水抽起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杨梦龙仔细看着那画得奇形怪状的图案,一拍脑壳,这不就是手压吸筒井嘛,农村里多的是!这种井有两个好处,一来是取水方便,二来井口完全封闭,避免了牲畜和小孩子掉进井里的危险,这么简单的东西,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一巴掌拍在那位一脸猴子献宝的表情看着自己的风水先生肩膀上,直接将人拍翻:“你这主意不错,帮我解决了大问题了!行,等今天忙完了,我请你喝酒!”
  风水先生大喜过望:“多谢千户大人!”
  杨梦龙说:“不用谢,不用谢,你帮了我的忙,我就要给你报酬,这天经地义。”把风水先生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说你跑到自贡帮人家找井位,有没有找成?”
  风水先生有些沮丧:“小人找了两个井位,打下三十丈就出水了,可惜出来的是井水,不是囟水,差点让盐工给扔进井里了。”
  杨梦龙咧嘴直笑,人家要找的是盐井,你却给打出两口水井,不把你扔进井里再盖上几块大石才怪了,打一口上百米深的深井有那么容易吗?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你在自贡有没有结交到那些盐工?就是懂得钻盐井和煮盐的那种。”
  风水先生说:“怎么没有!盐就是钱啊,特别是自贡井盐,那简直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打出一口盐井,就一辈子的富贵享之不尽了,谁不想要?在自贡不知道多少盐工在四处找井位,为了一口能出盐的井,几千人火并都是寻常事情!可能出盐的井就那么几口,被官府控制得死死的,大家都只有流口水的份。”
  杨梦龙眉开眼笑:“这么说,找不到活工的盐工很多吧?”
  风水先生很郁闷,人家找不到活干,一家老小都得饿死,甚至为打一口盐井,成百上千的人倾家荡产,也够惨的了你还这么高兴?也太没良心了吧?不过杨梦龙现在是他的老板,就算有意见他也不敢作声,如实说:“很多,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了。”
  杨梦龙又是一巴掌把他拍翻:“行,你也别再找井位了,回头咱们签个合同,你到四川去帮我拉一支技术过硬的盐工队伍过来,我重重有赏!”
  风水先生吓了一跳:“大人,你这是干嘛?”
  杨梦龙说:“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你到四川的路费我包了,办成了,我再给你五十两银子,办不成我就把你扔进井里!”
  风水先生的眼睛一下子比一百瓦灯泡还要亮,一双小小的眸子里闪烁着银子的光芒,贪婪的说:“进四川一趟可不容易,五十两也太少了,少说也得六十两……”
  杨梦龙说:“行,就六十两,今晚我先给你二十两作订金,等你把人带到了,剩下四十两再一次性付清。”
  风水先生后悔得差点拍烂了自己的脑壳。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好说话,他就把价钱再提高一大截了!不过想想,进四川的路费有人包了,而在自贡那边找不到活干的盐工比比皆是,凭自己在那边招摇撞骗积累起来的人脉和声望,还有三寸不烂之舌,要拉一支盐工队伍过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钱简直就是白捡的啊有木有?
  “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就派几个人护送你进四川!”杨梦龙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风水先生已经按捺不住了,六十两银子正等着他去捡哪:“大人,不用等到明天,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杨梦龙摇头:“不行,我们还没有签合同呢!”
  风水先生彻底郁闷,这家伙怎么这么喜欢签合同啊?签合同的人见多了,连请风水先生找井位都要先签合同的人你有没有见过?反正这位风水先生没见过。不过杨梦龙出手大方,契约精神十足,签下了合同就完全按着合同办事,跟他签了合同,大家都觉得安心,所以风水先生也就不反对了,先签好合同再出发吧。
  “加固井台,可别让它塌了。还有那几口井,再加把劲,争取尽快打出水来,庄稼可不等人。”杨梦龙还是放心不下他的水车,交待了几句,便快步走向河边。
  河边围拢的人越来越多,四邻八乡的农户和地主乡绅都过来了,看着那帮路落汤鸡似的的军户在河里折腾,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舞阳千户所又是给军田喷洒波尔多液又是打井又是造水车,这番动静着实不小,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只当笑话看,可是看到那台巨大的水车,大家都笑不出来了:这帮穷军汉还真能折腾出一点门道啊!
  军汉还是那帮穷得跟叫花子一样的军汉,但是他们身上那种颓丧麻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个人都打了鸡血似的充满了干劲,大家喊着号子,齐心协力,把沉重的水车一点点的竖起来,而卫所里的军户和小孩则在河边高声呐喊,为军汉们加油鼓劲,那种团结,那种乐观昂扬的心态,令人吃惊不已。只是水车实在太大太重了,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杨梦龙看得焦急,大声叫:“再加把劲!做好之后今晚加菜,吃酸菜肥肉!”
  一听说有肉吃,军汉们的口水都流出来了。杨梦龙来到卫所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请大家吃了三四次肉,油汪汪的肥肉,表面漂着厚厚一层油花的肉汤,炖得烂熟的瘦肉,想起来就流口水。大家齐声叫:“今晚吃酸菜肥肉!”使出全身的力气,齐齐一声大吼,硬生生的将这重得要死的水车给竖了起来!几个木匠架起梯子爬上去,拿着锤子钉子一顿猛钉,总算把它给固定好了。李林兴奋的抹掉脸上的水,从梯子上爬下来,来到杨梦龙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说:“小杨将军,水车已经架好了,请你摇动机关让它转动起来吧!”
  杨梦龙不解:“为什么要让我去摇动机关啊?”
  李林诚恳的说:“没有大人你,我们根本就做不出这水车!这是我们做出的第一架水车,意义不凡,理应由大人来摇动机关!”
  杨梦龙明白了:“哦,说白了就是个仪式是吧?这活我爱干!”连裤脚都懒得挽起来,直接跳进河里,摇动机关。在千百人的注视之下,水轮慢慢放下,在水流的带动下慢慢转动,越转越快,只听到哗哗一阵水声,河水就这样被源源不断的提上了一人多高的河岸,落放水槽中溅起大片水花,然后沿着竹子铺成的水渠分成几股,欢快的流向数里外最干旱的麦田。大家都呆愣在当场,田老爷惊得合不拢嘴,一不小心从下巴揪下了两根胡子也没觉得疼:“这……这东西真的能提水啊!”
  杨梦龙欢呼雀跃:“成功了,成功了!真的把水提起来了!”爬上河岸逮住李林就是一顿猛捶,连拍带打哈哈大笑,李林也不觉得疼,跟着哈哈大笑,手舞足蹈,跟疯了似的。军户们这才反应过来,放声欢呼,扑过来将杨梦龙高高举起,抛向天空。杨梦龙叫:“弄错了,弄错了!应该将李木木给举起来的,他是工头,他的功劳最大!”话音未落,李林和几名在制造水车这一工作中出力最多的优秀工匠也给举了起来,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下一下的抛向天空,越抛越高。这些地位比军户还要低下的匠户何曾受到过众人如此狂热的尊敬和爱戴?都哭出来了。
  杨梦龙看得不爽,叫:“大喜日子你们哭什么哭,真没出息!把他们给我扔进河里!”
  李林大惊失色,叫:“不要————”仅仅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他老人家便让大家给扔进了河里,溅起老高一片水花。咕咚咕咚!在众人的欢笑声中,那些工匠一个都没跑掉,通通给扔进了河里。杨梦龙乐得直拍手:“扔得好……哎,你们干嘛!”话说到半截,他便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正好落进河中间,呛了一大口水,气得他哇哇大叫。令他稍稍觉得公平一点的是,不断有人被扔下来,跟下饺子似的,就连陈百户这个笑得最嚣张的家伙也没能例外。被扔下来的也不生气,河里河岸都是一片欢笑声。
  乡绅们看得不爽,鄙夷的说:“一群武夫,举止粗鄙,有辱斯文!”说完转过身,迈着猫步,带着读书人的骄傲和自豪扬长而去,只是走远一点,又停了下来,回头望向水车。那架大水车完全无视他们,继续转动,将河水提上岸来,顺着竹渠送到远处最需要水的田里。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水车在河里架起来,直到每一块麦田都能浇上足够的水为止。这帮骄傲的乡绅在心里咕哝:“这东西虽说说奇技淫巧之物,却也并非一无是处……也许我应该向他们买几架,也好把自家的麦苗也浇一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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