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二章 直指大司乐
钟峑晟，沉浸在演奏中，都忘了自己在比赛。
他感觉自己从没发挥过这么好，仿佛把气恼都化为了动力，将这首曲子演奏得非常完美。
曲罢，音收。
钟峑晟得意地看着单玑，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几分胆怯。
然，单玑的表情，只有嫌弃。
“就这样？”
单玑非常嫌弃地皱眉，转头，看向师珏，道：“这曲子放在这里有几年了吧，结果就演奏出这个水准？”
师珏淡然微笑，道：“浪潮这首曲子，自录入至今，是圣乐坊公认的，演奏难度最高的曲子。几年来，仅有三人能完整演奏。嗯，钟司乐这番演奏，应该算是第四人。”
“完，整，演，奏？”
单玑真是服了，这么久的时间，居然只有完整演奏，而不是完成演奏。
要说完整和完成有什么区别，这就有些抠字眼了。完整，就是完全无错的演奏下来，初学者常用。完成，即把曲子赋予灵魂，成为一首真正的曲目。
一个少司乐，只是完整演奏了一首曲子，居然好意思嘚瑟，也是醉了。
钟峑晟听到师珏给自己这个评价，也是懵了。
“我的演奏有这么差吗？”钟峑晟不信，道，“我方才演奏的效果，可是我最满意的效果了。”
“垃圾。”
单玑直言道：“完全没体会君上曲子内的深意，演奏得好垃圾。”
钟峑晟闻言，脸都黑了，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再说几遍也垃圾。”单玑说着，拿出琴来，弄弦试音，道，“这首曲子，演奏难度并不大。因为，这首曲子，本就是有感而发的曲子。如果知道这个感觉，那么，自然而然，就能演奏好这首曲子。但，你根本没找到这个感觉，别扭得弹，自然，演奏得很垃圾。”
说完，单玑指点琴弦，音韵流淌。
浪潮的开场很平淡，技巧性也不是很强。这一段，大多数人都能演奏出来，只是越往后面，旋律波动越大，越不容易演奏出来。
可，单玑演奏得很轻松，一边演奏，还一边讲道：“圣乐坊的整体风格，都是偏向大司乐。而大司乐的风格，是高贵，是自己俯视众生的态度。但，这首曲子的感觉，恰恰相反。当初，这首曲子，是君上差点被海浪卷走的时候，有感而发的曲子。也就是说。这首曲子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观望大海的波澜壮阔，而是面朝大海而感到自身之渺小。”
说着，单玑手中真气一扬，挑起一个重音，而后继续说道：“在广阔的大海面前，生命是如此之渺小，也如此之脆弱。只消一个浪花，就能让一个生命消失，无法寻回。所以，演奏这首曲子，要怀着对大海的敬畏，怀着对生命脆弱的感叹，同时，还有一点死里逃生的庆幸。这，才是浪花想要表达的感情！”
嗡！
随着单玑的解说，曲子，演奏到了波涛汹涌的场景。
那仿佛能把人吞噬的浪花之声，重重打在每一个人的胸口，震得心脏发疼。
猝地，曲罢，音收。
众人仍在曲子带来的音感中，无法自拔。
稍缓片刻，缓过神儿来。
众人皆发现，自己被方才的曲音惊出一身冷汗，甚至还有些后怕。
好恐怖的曲子，简直是魔音！
原作者轻雅，也被惊呆了。
说实话，当初他写曲子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太多，只是听到了什么，就写了什么。说是作曲，其实他更像是自然的传话者。至于曲子里蕴含了什么思想，他怎么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他只是听到了一段旋律，然后自己把它组成了曲子罢了。
单玑的演奏，没错。
只是，她把轻雅复刻自然的演奏，稍作改动，突出了大海的威慑，以及轻雅濒临死亡的茫然，弱化了美景，与平淡观望的心情。
如此，演奏出来的曲目，强弱对比，特色鲜明，自然，容易惊动人心。
原来，自己的曲子还可以这样演奏？
轻雅有些茫然。
一贯坚持自然独特的他，差点迷失了自己的风格。
嗯，单玑果然是有天赋的。
轻雅摇摇头，甩掉那些动摇的感觉，抬头，看向钟峑晟。
钟峑晟面如死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给比下去了。
胜负不必多言，但凡长耳朵的，都能分辨好赖。
差距太惊人了。
单玑不管旁人惊悚，她悠哉地收好琴，把琴囊系好，然后抬手，直指师珏，道：“大司乐，我要跟你比！”
师珏看了眼已经打包好的琴，又看了眼单玑，有趣道：“你——要跟我比？”
单玑眼珠一转，道：“方才我要跟你比，有人代你比了。那么，我现在跟你比，是不是也可以找人来帮我？”
师珏正要应，忽地想起来皇上还在呢，一顿，请示道：“皇上同意否？”
“啊？”
皇上惊然回神儿，茫然看了一眼师珏，而后眼眸猝然晴明，道：“刚曲子谁赢了？”
师珏如实应道：“自然是玥姑娘赢了。”
“啊，赢得好，就该她赢。”皇上赞同地点点头，道，“然后呢，这丫头要跟你比了吧。你是打算亲自去比，还是再叫人代你？”
师珏应道：“我若不亲自比，他们必定不肯罢休。只是，玥姑娘那边要求换人，不知可否？”
“换人啊，可以啊，只要是典乐的都行啊。”皇上很开明，道，“这是典乐和乐属的争端，一个人说明不了什么，换人才正常。”
师珏应声，转向单玑，道：“玥姑娘，不知代你比试之人，可在现场？”
“当然。”
单玑说着，往旁边一让，露出轻雅，道：“我家君上帮我比。”
轻雅看着师珏，点头示意。
师珏一噎，哭笑不得道：“你确定？”
单玑点头，道：“确定，反正比输了也不亏。”
师珏更是哭笑不得，这话说得，真实在。
轻雅不废话，拿了琴走到前面，将琴放在琴案上，试音。
嗯，这是圣乐坊配发的琴，每次都要校音。虽说每日弦声变化不大，但这才更考验人不是。
按用惯的十二平均律调好音，轻雅抬头，看向师珏，道：“你先选曲，还是我先？”
“我先吧。”
师珏迅速应声，很郑重地取出琴来，弄弦试音。
轻雅一噎，怀疑地看向师珏，道：“我是新来的，还是小孩子。”
师珏并不松口，道：“你不会希望我让你的。”
轻雅的确不希望，可他不过是客气一下，并没有让出先手的打算啊。
哼，以后不跟他们客气了。
轻雅不高兴地瘪嘴，目光一转，看向师珏拿出的琴来，有些意外。
不是白玉琴，是木制的琴。
轻雅盯了一会儿，感觉那琴有些眼熟。
啊，说起来，好像是自己做的琴呢。
握了棵大草。
一个用他写的曲子对战单玑，一个用他斫的琴来对战自己。
圣乐坊的司乐们是不是有病？
绝对是故意的！
轻雅真怒了，一个欺负人也就算了，另一个居然也欺负人。自己打自己有什么好玩的，简直欺人太甚！
之前，轻雅是抱着必输的心情，来参加这场对战。可此时，他心里的傲气也被激出来了。反正都不是第一，天下第五和天下第二，没区别。
师珏调好音，抬手，弄弦。
琴声起，曲声扬。
轻雅一听，吓得浑身一个战栗。
居然是梦中的婚礼。
钢琴曲那首。
可用瑶琴演奏出来，简直没法听！
若是，演奏稍微柔美点，还可以接受。可偏偏，师珏的演奏，特别的刚，和曲风一点都不搭。
当然，这首曲子，本身就不适合瑶琴演奏的好嘛。
难听到爆！
轻雅一脸木然地看着师珏，之前这位还好意思说自己选曲渣，他自己也不咋样好嘛。
好在，这首曲子不是很长，还没听到想要掀桌子的地步，曲子就已经结束了。
师珏止音，看向轻雅，道：“如何？”
轻雅干巴巴道：“你是跟这曲子有仇，还是跟我这琴有仇？”
师珏只是笑笑道：“你要换乐器吗？”
轻雅一愣，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擂台赛对战规则，一人先曲，领一人接曲。如果差距太大，则分输赢，如果差距不大，则换先手继续。期间，乐器只能选择一样。这倒不是不赞同一人学多种乐器，而是如果换乐器比较的话，那就真会比得没完没了了。
据说，是之前灵偃在圣乐坊的时候，干过换乐器赢了一群人的事。之后，就有了这条明文规矩，以防万一。
所以，如果他现在不换乐器的话，之后就没办法换了。
可是，用瑶琴演奏梦中的婚礼？
饶了他吧。
但认输？
不可能的！
不过，这一问，倒是让轻雅进退两难。
钢琴曲，自然用钢琴演奏是最合适的，就好像瑶琴曲，用钢琴基本演奏不了一样。
可，一旦选了钢琴，这首曲子好赢，可后面的曲子不好接
钢琴没有全频音，不如瑶琴灵动。五曲是瑶琴的基础曲目，用钢琴演奏不来。而且，就算这首曲子赢了，恐怕旁人也会说，自己是借乐器之利的侥幸，并不是真赢。
是以，无论是是哪种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用瑶琴。
疯了吧！
钢琴是点乐，像扬琴哪种，可以演奏快歌。
瑶琴虽然也有点乐，但更适合线乐，慢歌会比较舒服。
轻雅有些混乱，明明很简单的一首曲子，他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