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节

  “——”
  公输垣心想,这样的人幸好投胎做了皇子。要是干别的,怕是早晚要把自己饿死。
  ※※※
  ※※※
  城主府。水牢。
  陆勿用的双脚被手臂粗细的铁链锁在水下的巨石之上,双手高举,被扣死在头顶一个用黑石打磨的兽首鼻环之上。一半身体在水下,一半身体在水上,站不能挺直腰背,坐难以拉下身体。只能身体微躬的蹲在那里,姿势看起来极其的痛苦。
  这里原本是用来关押敌方要犯或者一些重要人物的天牢,陆勿用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被人关进了这水牢里面,感受一番囚徒的滋味。
  轰隆——
  石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缕缕光线也从石洞的洞口照射进来。
  陆勿用眯了眯眼睛,抬头朝着那石门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咯——
  咯——
  咯——
  脚步轻快。
  这是女孩子们时兴穿的蟒皮小云靴。这种靴子极轻极薄,却又非常的保暧。踩在石板之上声音清脆,在神州很受欢迎。
  处在陆勿用的位置,首先只能够看到那一双小云靴。然后才是女孩子的长腿,腹部,直至那双娇艳如妖的俏脸和一头仿若正在灿烂燃烧的紫火长发。
  陆勿用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楚了女孩子的真实模样,出声说道:“契机,好久不见。最近过得还好吧?”
  陆契机的小云靴在水牢前停下,眼神冷洌的在陆勿用的脸上扫来扫去。
  “怎么?契机侄女不认识我了?”陆勿用看到陆契机不接自己的话,笑着问道。
  “确实不认得。”陆契机冷声说道。
  “我是你陆叔叔。”陆勿用的脸上带着诚挚和蔼的笑意,说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还记得你最喜欢的那匹墨云马吗?你给它取名叫做小黑,就是我送给你的。”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印象了。”陆契机点了点头,看着陆勿用说道:“那我就觉得奇怪了。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跑去做猪狗做畜生?”
  陆勿用并不生气,反而脸上的笑意更浓,看着陆契机说道:“契机,你是天之贵女,而且后来又传言你是凤凰之身,所以,下面小人物的艰难你是不知道的。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背叛了陆氏,背叛了你的爷爷——可是,扪心自问的想一想,就算我没有背叛陆氏,没有背叛你爷爷,陆氏就不会倒塌吗?你爷爷就不会被战死吗?”
  “陆氏败是败在天都,你爷爷死也是死在天都,陆家的败和你爷爷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风城偏僻之地,又能够影响的了什么大局吗?你再仔细想想,倘若陆氏败了,你爷爷死了,而我这个风城之主却没有任何的应变之道,结果会是怎么样?”
  “天都的陆家人是人,风城的陆家人也是人。天都的陆氏族人被人屠杀,难道风城就能够幸免?为自己计,为家人计,为这风城的十万兄弟计,我也必须要给他们找一条活路——人为了活着而做一些违背良心道德的事情,又值得了什么?”
  “这么一说,倒是陆氏亏欠你的了?”
  “陆氏并不亏欠我什么。我本是陆氏族人,理当和陆氏同荣共辱。我也无数次的当着兄弟们的面说过,没有你爷爷陆行空,就没有我陆勿用今日这成就地位——但是,你爷爷求忠求名,我却不能带着这十万弟兄去跟着他一起陪葬。我劝过他,他不听。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能分道扬飚了。如此而已。”
  “然后你就帮着他们设下这天罗地网,只想着把我们给一网打尽?”
  “后面的事,就是迫不得已了。”陆勿用一脸坦然的说道。“既然改换门庭,总要做点儿事情出来做投名状,不然的话,人家凭什么要相信你?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又凭什么站出来替你说话?”
  “你说的很有道理。”陆契机想了想,出声说道:“做的也没有错。”
  “是的,无论是任何人处在我这样的立场,他们也一定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陆勿用出声说道。
  “但是你背叛了我的家族,伤害了我的家人,又在风城设下埋伏想要杀我——所以,无论我怎么报复你,也都是理所当然的。是不是这个道理?”陆契机出声问道。
  “你不能杀我。”陆勿用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投降了。”陆勿用说道。“我对你们能否守护住风城有大用。”
  “无耻之极。”陆契机的手掌一挥,一道光刀就朝着陆勿用的身体劈了过去。
  咔嚓——
  陆勿用的胸口上面出现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从那道口子狂喷而出很快就染红了水池里面的浊水。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不像兄弟!
  李牧羊有两个父亲,两个母亲。
  他的父亲李岩母亲罗琦昏睡不醒,他的父亲陆清明母亲公孙瑜也昏睡不醒。
  李岩和罗琦是因为身体过度疲惫精神过度绷紧导致的病体衰弱,紫阳真人为他们治疗过后索性又给喂了两颗滋补丹药,让他们好好睡上几天恢复一下身体精力,不然刚醒过来得知自己的儿子变成一头龙——怕是又要晕倒过去。
  何必浪费这功夫?等到他们的身体养好了,大概抵御刺激能力就比较强一些吧?
  陆清明是因为带着李牧羊一路逃离而本身遭受重伤,后来为了救下李牧羊又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了宋孤独的一根幽冥钉。就连龙族那巨大的体魄都难以承受的幽冥寒气,到了人的身体里面更是将那痛感给加大加深无数倍——
  所以,每到午夜子时幽冥之气开始狂泄而出的时候,他便要承受一番那生不如死的折磨。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幽冥之气散去,他也累得精疲力尽,痛得全身抽搐。很快就陷入了昏睡状态。
  李牧羊刚刚看望完罗琦和李岩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李思念提着一筐子野菊走进院子。
  美丽少女快走几步,将手里的花篮举到李牧羊的面前,声音欢快的说道:“风城虽然天气寒冷,黄沙漫天,但是城外的野菊花却开得极艳。你看这些野菊花,红的黄的蓝的紫的,我最喜欢的是白的——是不是比天都的开的更好一些?”
  李牧羊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局势险峻至此,女孩子却是一幅欢快雀跃的模样,好像丝毫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看到这张如那野花一般娇艳的笑脸,李牧羊心里的忧思也减去了几分,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江南的鬼脸樱花。花季到来的时候就看到满树的都是鬼脸,可好玩了。”
  “就你觉得好玩。我可知道很多人不喜欢鬼脸樱。大多数人都喜欢的是钟花樱和垂枝婴——”
  “钟花樱和垂枝樱确实很美,但是你只能够看到它美,那就美的太过普通了。鬼脸樱不仅长得美,而且形状特殊,让人过目难忘——我记得小时候做噩梦都能够梦见鬼脸樱。”
  “那你还喜欢?”
  “喜欢。因为它入了梦境,证明我心里是有它的。”李思念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看着李牧羊说道:“就像你之前长的那么丑,但是看着看着就看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你有那么丑了。”
  “——”
  “所以,就算是头龙又怎么样呢?你现在还是我的哥哥李牧羊啊?你还是用之前的语气和我说话,声音也一模一样——”李思念眼眶里有泪光闪烁,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只要人活着,还有比这更加重要的事情吗?你活着,我也活着。父亲母亲都活着。还有陆叔叔公孙姨,还有天语,他们也都来了,一家人都活着——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是啊。”李牧羊伸手从花蓝里取了一枝白色的菊花,将它小心翼翼的插在李思念的发梢之间,轻声说道:“没有比活着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李牧羊来到公孙瑜的房间里面时,公孙瑜经过治疗已经苏醒,陆天语正坐在床头伺候着她喝水。
  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又经历了一路的生死逃亡,陆天语看起来比天都的时候要懂事多了。
  看到李牧羊进来,陆天语赶紧站了起来,主动和李牧羊打招呼,说道:“牧羊哥哥——”
  正在喝水的公孙瑜放下手里的杯子,眼眶红润的看着李牧羊,悲声说道:“牧羊——”
  李牧羊定定的看着公孙瑜,沉吟片刻,声音坚定的唤道:“母亲——”
  “牧羊——”这句话就像是眼泪的阀门火山的出口,公孙瑜听了之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茶杯就号啕大哭起来。“牧羊——我的孩子——”
  李牧羊心情也是复杂之极,一步步的走到公孙瑜的身边,蹲下身体握紧她的手,再一次唤道:“母亲——”
  “牧羊,我的孩子——”公孙瑜紧紧的将李牧羊给抱在怀里,痛哭不已。
  多年的委屈,多年的心酸,多年的思念,还有多年的怨恨,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补偿。
  她终于和自己的儿子见面,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见。
  可是,她没能给予他应有的关爱,没能给予他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且,每个人都身处险境——
  公孙瑜即是悲伤,又是心痛。还有很多很多的喜悦。
  紧紧的抱着李牧羊的身体,就像是怕自己稍一松懈,李牧羊就再一次离自己远去一般。
  李牧羊第一次被送走,那个时候的她还年轻。她能承受的住任何打击。
  现在的她年纪已经大了,实在没办法再承受这样的生离死别,她怕自己的精神会崩溃。
  陆天语站在旁边,一脸呆滞的看看母亲又看看李牧羊,然后默默的接过母亲手里的茶杯,关上房间门独自走了出去。
  公孙瑜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看着李牧羊说道:“牧羊,母亲对不起你,陆家对不起你,我们——”
  李牧羊轻轻摇头,说道:“母亲,我都知道了。你没有对不起我,陆家也没有对不起我。相反,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的身体——身份你也知道了,倘若不是爷爷及时将我送走的话,整日在天都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呆着,被无数双眼睛给盯着,怕是早就暴露然后被人给杀掉了。”
  “我在江南生活的很好,我在那里也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父亲母亲对我很好,思念也对我很好。在江南生活的那些年——是我觉得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能够心安理得的去享受那一切。去享受另外一对父母另外一个家庭对我的呵护和照顾,去享受那个家庭给我的幸福和欢乐。倒是母亲你——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你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人送到遥远的江南,你每一天都会思念,每一天都要担心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有没有遇到危险——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如果说有愧疚的话,是我对你们的愧疚。因为,这么些年,我没办法陪伴在你们身边,让你们能够过得踏实安稳一些——”
  “牧羊——”公孙瑜再一次抱住李牧羊失声痛哭,声音哽咽的说道:“我和你父亲一直担心着,我们不知道要怎么向你解释这一切,怎么向你解释——为何要在你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把你给送到遥远的江南。我们以为你知道这一切之后一定会恨我们,恨我们在你身上所做的这些事情——就连我自己也恨我自己,恨你爷爷——恨他把我的儿子给送走,送到一个我根本就照顾不到的地方——牧羊,你能够这么想,我心里真的很高兴,你父亲也一定会很高兴——”
  “父亲已经知道了。”李牧羊出声安慰着说道:“父亲已经知道我不恨他。而且,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用我一生都难以报答——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恨他呢?”
  “牧羊——好孩子——”
  虽然很早就在天都相逢,但这还是母子之间的第一次相认,第一次曝光俩人之间的母子关系。
  公孙瑜的情绪非常激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对着李牧羊有着说不完的话。
  李牧羊担心情绪波动太大会影响公孙瑜的身体,所以就暗暗的用了催眠咒,很快的,公孙瑜的意识就变得模糊起来,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李牧羊坐在公孙瑜床头,看着她和分离时相比沧桑许多的面孔,心里有着难以名状的心痛。
  到底是什么让一家人落难至此?
  李牧羊感觉的到,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操纵着他们的命运。
  李牧羊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公孙瑜还紧紧的拉着他的手掌。
  他将公孙瑜的手慢慢的松开,然后用棉被将她的身体盖好,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你是我哥哥吗?”陆天语的声音从地下传了过来。
  李牧羊低头,看到陆天语一脸抑郁的坐在门口的石阶之上,看起来心情有些小复杂。
  李牧羊走过去和他并排坐在一起,出声说道:“是的,你以前不就叫我哥哥吗?”
  “不一样。”陆天语摇头说道。“以前我是跟着李思念称呼你哥哥,后来我才知道,李思念一直都是跟着我称呼你叫哥哥——”
  李牧羊不知道怎么安抚这个小屁孩儿的情绪,思考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不管是思念还是你,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们是一家人,我一定会努力照顾好你们的。不会让你们被人欺负。谁都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胖子陆天语沉沉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我们是亲兄弟,为什么你长那么好看——我看起来却有些微胖?我觉得我们不像兄弟。”
  “——”李牧羊很想一脚把他踢到院子左侧的那口被大雪覆盖的深井里面,然后再次地上的那块巨石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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