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
  飞羽对她算是最知根知底的一个,所以她也没想着避嫌,往龙床上大字一趴,指了指床头的药瓶:“昨晚骑在马背上,那颠簸的,疼死了……帮我上药。”
  “皇、皇上,这……”飞羽面上微红,依她的命令拿起了药瓶,却不知从哪儿入手。
  昨晚见她只带了一支小队就敢冲杀出来,把他吓坏了。后来他成功护送整支粮队入城,见她铤而走险,看着那个背影,竟有些心疼,有些惭愧。
  主上若在世,知道她活得如此艰难,身上免不得还要带几道伤……是他没尽职尽责,没保护好她。
  她越发有个皇帝的样子了,虽然在人后还是一副不着调的懒散模样,但人前的时候,不仅端正了仪态,更有一股气势,她暗中为燕国做的事,或许他是唯一一个知情人。
  【飞羽忠诚度78%。】
  宋悦眉头挑了一下:“原来你还在意这个……”说着就抢过了他手里的药,“算了,我自己来吧,你退下。”
  动作间难免扯到伤口,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浓了一些。飞羽心下一惊,不由得有些担心,思来想去,还是查看一下皇上的伤势比较稳妥,把她按下,亲自为她上药。
  整个过程悄寂无声,他的手法十分老练,她暗暗推测,他应该受过很多次伤。当他将金疮药将伤口全涂抹了一遍,就像是做了剧烈运动般,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子,迅速放下药瓶,退离到安全距离之外。
  “皇上保重身体,切记不可像昨夜一样莽撞胡来。”皇上身负重伤,竟然能一声不吭地受着,让飞羽心头有些酸涩,他却极力保持着面目表情,对她弯腰,深深低头说道。
  说罢,便逃似的飞身躲向了暗处,不管宋悦怎么叫,都嚷不出来。
  “什么叫莽撞胡来……昨夜我可是立了大功,没听见莫清秋说么。”宋悦嘀咕着,她怎么也不觉得昨晚做错了什么,“再说,我要是什么也不做,不仅那些粮食丢了,洪媛也抓不住……你是不是还不清楚那些粮食举足轻重的作用?或者,将领被擒对洪家军的影响,你不知道?我明明是为燕国好……”
  她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最后却拍疼了自己的手。最后,她不再和暗处的他较劲,只当他这个影卫不存在,到御书房呆了一个下午。
  傍晚,只是转身去书架上拿本书的工夫,桌上就多了一块油纸包。宋悦好奇打开,发现是她最喜欢的桂花糕,狐疑地往四面八方看了一下,忽然嘴角勾了勾。
  这个时间点,一刹那的工夫,不可能有外人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暗处的小尾巴了。
  “嘁……”她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
  嘴里训斥她莽撞冲动,实际上……还挺关心的嘛。
  司空彦拿着几本簿子,刚踏入御书房,就瞥见她手里的桂花糕,挂在嘴边如春风拂面的淡笑,令人生不出半分恶感:“皇上哪儿来的桂花糕?”
  那张油纸,不是宫中的,按照质感和褶皱,一般的小摊贩用得多,可见,刚才一定有外人在场。
  宋悦却没想太多:“宫女拿的。”
  “皇上处处避着微臣,是不信任微臣了么?”他苦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神情有些纠结,“昨夜,皇上身体受了伤?”
  原本他怕问得多了,会引起姬无朝的误会,只是现在,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想她什么都瞒他。
  被问到痛处,宋悦顿时觉得桂花糕都不香了。
  司空彦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显得有些娇弱的长睫缓缓垂下,掩盖起伏的心绪:“皇上无需怀疑微臣的忠心,其实只要皇上下令,就算……就算让微臣……微臣也绝不二话。”
  他纠结了很久,既然这条命都是皇上给的,他就无权要求太多,至于宋悦,更无权肖想,皇上既然想要……他就给吧。
  宋悦一脸呆滞。
  他似乎以为,她想对他强行做些……禽兽不如的事儿?
  第99章 焦急的玄司北
  “大司徒一片忠心, 朕是知道的。”宋悦连忙把桂花糕往背后的桌上一扔, 装作毫不在意地撇眼看向墙角的琉璃花瓶,“其实这片桂花糕是朕托小德子出宫替朕带的……这不是偶尔嘴馋嘛, 何必计较。大司徒, 你真的多想了。”
  自从马车里那一次,司空彦看她的目光就有点不太对劲了……即便没有揭下最后一层, 但以他的聪明, 估计已经能猜到她的性别。
  前一次见他, 她还躺在龙床上,那时候她还有话没说完, 他看了她一眼, 就匆忙转头而走, 不似他以往从容不迫的作风。难道从那次开始, 他就脑补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所以才溜这么快?这次匆匆跑过来, 是察觉到她对他隐瞒了许多东西,以为是因为没被她潜规则,所以她才不信任他的?
  看司空彦方才如赴战场般纠结的表情……她甚至能猜到他方才努力说服自己的心理活动。
  宋悦心情复杂。
  “皇上依然没把我当做自己人吧……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我毕竟不是燕国人,一旦有异心, 会给皇上带来无穷麻烦。”司空彦一副“我已知晓”的神情, 甚至扬了扬嘴角, 扯出一丝温暖和煦的淡笑。只是那笑容, 莫名给宋悦一种感觉, 仿佛他们之间又疏离了几分。
  【司空彦忠诚度减1%,目前75%】
  宋悦:……
  解释清楚,掉忠诚度;让他误会她对他有不轨之念,他又一副奔赴刑场的表情。
  得,这家伙难缠。
  她缓缓站起身,向他一步步逼近。司空彦下意识退了两步,直到与她的脸颊相距三寸远的地方,微微止住,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脸上泛着讶异。直到她单手撑在他和身后的墙壁之间,轻轻抬着脑袋,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他,他身体微微一颤,看着她那张脸,心跳忽地加快了几分。
  司空彦已经退无可退,背后就是冰冷的墙壁。而她也已经逼至他的身前,带着不可忽视的气势,打破他一派温和的气场,闯入他的独有领域。
  “皇上,你……”
  “给朕听好了。”宋悦眸中一片认真,面容突然一肃,在司空彦以为她要吐出某些强势而不容他拒绝的真心话时,轻声开口,“你能效忠燕国,朕很高兴。”
  说的竟然是这个吗……
  不知为何,司空彦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朕永远相信你,不要辜负朕的信任。”她抬眸看着他那张有些慌张失措的面容,最后一句话,一字一句地,将音节咬重。
  司空彦身体一震,随后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推开,拼命掩饰着眸中的慌乱,转身就往门外走去。这次,一向温和有礼的他,竟然连告退的话都忘了说。
  宋悦看着他的背影:“……哎?”
  她都这么明白的表示她清白的思想,他竟然一点忠诚值都不涨?一点感动都没有?
  而且,看起来,他对她的误解,似乎更深了?
  【emmm开个玩笑……或许他是个傲娇,表面抗拒,其实心里是喜欢你污浊又邪恶的思想的……】
  宋悦:呸!少来黑我!我就从来没想过对他怎样!
  ……
  玄司北带领一支队伍在城外,却因为晚出发一步,把宋悦跟丢了。等他们登上西岭望子峰顶,遥遥俯视整个局势,才看见宋悦引着洪媛的小队,朝大开的南门冲去。
  只是恰好看到这一幕而已,但他向来对军事存在着敏锐嗅觉,瞬息之间就猜到了宋悦的策略,也因她的机变,深深的震撼了。
  这一刻,无人知道。
  紧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松开,因为她回到燕都,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不知不觉他的后背竟已冒了冷汗,指节已经被握得阵阵余痛,他恍然间,才察觉到她对自己的重要性。
  什么都可以没有,独独她,决不能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慌乱的心逐渐定下,四处扫了一眼洪家军的位置,找了个时机,在洪家军未能察觉的前提下,从西城门回到城中。
  这时,天才刚亮。沈青城匆匆忙忙跑来汇报,被他一句话打断:“宋悦人呢?”
  西城门的守军,没人知道宋悦的消息。
  抱着一丝侥幸,玄司北回了一趟宋悦的大宅,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显然,宋悦还未归家。
  这时候没有生意可做,更别提她骑着马在外跑了一晚上,应该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如若不在家,又会去哪儿?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他顾念到她是从南城门回城的,便又策马去了南门,即便莫清秋的势力并不待见他,他也仍然冷着脸色盘问。
  “那个皇上的替身……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儿。他引洪媛入南门后,我们一个个都急着歼灭洪家军,缉拿洪媛,根本没注意他是不是在队伍之中。”一个禁军答道。
  玄司北双眸眯起,面色苍白了一分。
  不在家,也没人知道她的踪迹,难道是……
  “那,和她一道儿的那位李公子——昨夜运送大批粮草进城的,他现在人在何处?”她一个人不归家也罢了,就算那位李公子也不知去向,那一大批一大批的粮草,总不会凭空消失。
  “李公子……和莫统领一道儿,前去觐见皇上了。”禁卫如实答道。
  这句话刚好印证了玄司北的猜测,让他肯定了一点。宋悦连生命都敢拿来冒险,却一定要将那批粮草守住,可见她心里头想着的是百姓,既然如此,李公子得到了觐见皇帝的机会,她作为立功者,也一定会随着李公子的队伍去。
  虽然很少见她提起,但他隐隐猜到,宋悦对姬无朝的态度,不似寻常燕国百姓那般敌视,反倒有种暗暗的亲近,或是敬佩,她甚至也不容许他说燕国皇帝半个不好的字眼。她对这个逐渐走向衰亡的燕王朝还抱着幻想,而以她昨晚表现出的大胆,很可能会一时冲动,若是这时见到了毫不上进的姬无朝……失望透顶之下,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无论她是在皇宫之中身陷囹圄,还是和姬无朝产生摩擦。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玄司北匆匆去了皇宫。
  宋悦正喝着下午茶,让臣子们把洪媛关好游街,让惶惶民心安定下来,顺便打击一下外面洪家军的嚣张气焰,壮大自己威风。
  司空彦在有意避着她,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刚才在御书房的时候她说错了话,不过这时候积压的事情太多,她没时间想别的,自然把他抛在了脑后。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
  她对着镜子,开始捣鼓着假胡子:系统,你说我要是贴了这个,会不会显得更有男人味一点?
  【噗,十几岁的少年长不出这样的胡子啊!再说,要是大臣们发现你一夜之间多了个小胡子,不会奇怪么?如果我是你的臣子,估计已经怀疑自家皇上被人假扮了。】
  宋悦:……可我最近总是被司空彦莫名其妙的盯着,光靠脸上一层妆,觉得不太踏实。
  【慌个鬼,肯定是错觉。】
  这时,李德顺进了屋子,几天不见,脸色已经憔悴很多:“皇上,相国大人在宫中乱闯,好像在寻什么……谁都拦不下。”
  “别拦,损兵折将的,还没好处。”宋悦漫不经心的试着给自己贴假胡子,盯着铜镜,聊闲话般,“皇叔那边有消息么?”
  “暂时还没有。”李德顺犹豫了一下。
  “看你的脸色,很差。”宋悦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静静看着他,“自从洪军围城以来,就没睡好过?”
  她不怕掉脑袋,他也不怕掉脑袋,可他怕她掉脑袋。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可她竟然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被长辈悉心照顾的温暖。
  李德顺轻轻一叹:“皇上……洪媛被擒之后,他们换了新的领军,此时还在城外叫嚣,骂得……十分难听。”
  宋悦掏了掏耳朵。
  经过李德顺的嘴,都是艺术加工过的话,比原句好听一百遍,可以推测,那些人骂她骂得多难听。
  不过,越是难听,就越是证明了他们的气急败坏。
  “很好,让他们在城外叫唤,反正累了自然会退去。告诉守城将,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开门应战,违者军法处置。”
  只要她不蠢到开门跑出去和对方正面刚,按照易守难攻的地形,洪家军不能怎样。更别说以他们的粮食储备,也跳不了几天了。说不定皇叔还没来,她就想到办法将他们一举拿下呢。
  ……
  御花园中,司空彦看着远处屋脊上闪现的一缕飘忽白影,心下明白,只有玄虚阁主能有这样的武功。但他在皇宫中也如此放肆,也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以前,玄司北都会收敛些的,今天是怎么了……
  不过这也不是他应该担心的。如果玄司北真的想,皇宫里没谁能拦他。
  司空彦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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