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孟安宁想回头看看是谁,又被陈黎按着她的发顶把她的脑袋给转了回来。
  “孟安宁,我不是个好人,和你想要的安宁也隔着万水千山。我对你从来都是势在必得,也从来没顾虑过你的感受。但昨晚你在我怀里哭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强硬地让你接纳这样的我有点太残忍,所以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陈黎看着她,双眸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对那边来回踱步显然在等他的人全然不顾。
  孟安宁第一次见到陈黎用这么认真的眼神看着她。换做以往,她肯定是高兴的,总比成日痞里痞气调戏她的好。可现在,她却觉得在这样炽烈的眼神下,她无所遁形。喉咙干涩,咽了下口水,还是吐不出一个字。
  该说什么呢?接纳他?不接纳他?
  其实她也不知道答案。一直在理性和感性的天平上摇摆不定的问题,她花了很多时间去衡量还是没搞清,却先一步被陈黎提了出来。
  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孟安宁如获大赦般松一口气,瞟他一眼,往边上走两步看短信。
  陈黎的视线锁在她身上,两秒,又移开了去。
  他勾了勾唇角。
  还用等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其实这个流程也是多此一举的,于他而言,不是一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么!
  短信是于素琴发来的,告诉她她上午去上班时顺便给她打了两千块钱,并叮嘱了几句好好吃饭注意身体什么的。
  妈妈就是妈妈,永远这么贴心。孟安宁莞尔,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敲打编辑短信。
  摁下“发送”,她刚想把手机放进兜里,一只大手就把手机夺了去。
  视线追随着手机,便看到陈黎正拿着她的手机不知道在摆擭什么。
  “你在干什么?”
  陈黎没答,只是看她一眼,便把手机还给她,随即一手拉过她的行李箱,一手拽着她的胳膊走到路边。
  孟安宁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只是木然地跟着他,拿着手机翻了翻,也看不出差别。那他刚才到底拿她手机干嘛?
  陈黎招了一辆出租车过来。把行李箱放在车尾箱,他打开后车门把孟安宁塞了进去。
  “陈黎你到底在干什么?”什么都不说,就只是推着她往前走。
  陈黎拿出钱包拿出几张一百的塞给她,“自己办个临时身份证再到窗口买票会吧?”
  “嗯。”孟安宁点头,把钱又塞回去给他,“昨天的钱还没花完……”
  “不要就扔了吧。”
  孟安宁:“……”
  陈黎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似想到了什么,他的手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伸过去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
  孟安宁抬眸看他。这样的他,真的好奇怪,让人心里也怪怪的。
  但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便“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吩咐司机送她去火车站。
  车子在启动了,孟安宁看着车窗外笔挺地站着的陈黎,莫名地觉得有些惴惴不安。她迅速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叫了声,“陈黎。”
  她想问陈黎不送她去车站吗?可陈黎已经转身往回走了,没有再看她一眼,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那个背影随着车子的加速前行距离越拉越远。孟安宁看着他的身影汇成一点,到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转过头。
  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看透了自己的犹豫,他理解自己的懦弱,所以他没有等自己回答,直接帮她做了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真该感激他终于肯放手的。孟安宁垂眸看着拿在手里的几张纸币,慢慢握紧,想弯弯唇角,却没牵起来,心里莫名有点苦涩,还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怅然若失。
  她忽视掉心头那点不适,侧头看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车窗开着,呼呼的风直面扑来,吹得她眼睛发胀发涩地疼。
  她轻轻跟自己说了声:孟安宁,你彻底解脱了!
  ……
  送走孟安宁,陈黎径直信步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冷声开口质问,“你来干什么?”
  儿子这么一副语气跟老子说话,陈立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到自己曾经对不起他,便也只能憋下那口气。
  压下心里的火,他尽量平静道,“有人说在这里看到你,我过来看看。既然回了b市,为什么不回家?”
  “陈董真会说笑,我区区一个地痞流氓,哪里有家?”陈黎嘲讽地嗤笑。
  第75章
  闻言, 陈立廷顿时有些耐不住火气,他提高音量, 声音不怒而威,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这么混混过日子?”
  “怎么, 陈董想管我?”
  “我是你爸, 我不管你谁管你?”陈立廷理所当然地回击。
  陈黎讥讽扯唇,“我早就没有爸妈了, 您不是早就清楚?”
  “你要是一直记着那件事你就记吧。”被噎, 陈立廷两眼一瞪, 没好气道。每次见面都是因为这件事吵架,然后不欢而散, 然而这次他不打算跟陈黎吵。他也不年轻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 都该让陈黎回来接班了。
  “刚才那个女孩子是你女朋友?”他平复了下被挑起的情绪,问道。
  “别说我的事不归你管, 陈董有这份闲心操心我的事,还不如多花心思顾好你自己。”
  陈黎意有所指,陈立廷没听出来,只当是他惯常的阴阳怪气。
  “既然回来就别走了,正好接我的班。”
  “与我无关。”陈黎漫不经心移开视线。
  无关?他当初创建这个企业还不是想让他未来不用那么辛苦。现在他跟他说无关?
  陈立廷顿时脸色一沉,说话也变得有些犀利起来,“与你无关?那你打算凭什么跟女孩子在一起?好, 就算你陈黎魅力大, 有女孩子愿意跟你, 要结婚的时候呢?你要拿什么身份去见女方家长?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你是混混吗?你有脸吗?”他毫不掩饰嘲讽性地哼了声,“陈黎我要跟你一样是个一事无成整天游手好闲的混混,我绝不会有勇气去跟任何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你那是耽误人家的下半辈子。”
  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骂得实在伤人,况且对方还是自己心怀愧疚多年未见的儿子……陈立廷有些后悔。可说出的话又怎能收回来?他动了动嘴,还是把道歉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脸上的神色到底是不自然了。
  而陈黎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只是脸色逐渐变得冷漠,眼神也冷得吓人,似淬着冰渣。他沉默地盯着陈立廷,似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在脸色冷得能把周围的事物冻结冰之前,他嘲讽地勾了勾唇,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陈黎……”陈立廷在他身后喊道,“我说的是过分,但也是现实,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陈黎恍若未闻,脚步不停,大步往酒店走。勾起的弧度已经压了下来,脸色更是黑得瘆人。
  陈立廷的言论很尖锐,却又很现实,让他无从辩解。
  这些他都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有人用手指着他用一种居高临下和轻蔑的语气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陈立廷!
  他凭什么?谁给他的立场和资格?
  陈黎始终阴沉着脸,眉头狠狠拧在一起,薄唇也几乎抿成一条线。交叠着双腿坐在茶几旁旁的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更为烦躁,极端地烦躁。
  烦躁又无力!
  他是因为孟安宁才来的b市,可他来了b市却把孟安宁丢了。
  这个地方真他妈跟他八字不合!陈黎低咒几句。
  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把香烟递到嘴里,陈黎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把剩下的大半截用力捻灭在烟灰缸里,随后给周泽打电话。
  “帮我买一张从b市回s市的车票,现在。”电话那头一有人接通陈黎就低沉着嗓音命令道。
  “黎哥?”周泽显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打着哈欠问道,“我还说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原来你回b市了呀。”
  “回”这个字用得可真刺耳。
  陈黎目光微沉掠过窗外b市白日的繁华与喧闹,”哗啦“一下用力拉上窗帘,转身背对着窗台,语气有些不善,“别废话,现在就给我买票,我现在去车站。”
  没等周泽说话他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屏幕一下子便跳到了通话记录的界面,视线触及那一列名字,他顿了一下。
  周泽的名字下面,就是孟安宁。
  也不知道她现在上车没。
  黑眸微动,很快又暗了下去,他重新按下周泽的号码。
  “给我买晚上的吧。”
  “……”
  离晚上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陈黎叫了份酒店的饭,吃完便开始倒下床睡觉。
  昨晚孟安宁那么一折腾,他几乎整晚没睡,想了很多,有关于他的,也有关于她的。
  而一整晚没睡想出来的决定都有点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一直就是个强势霸道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败给一个女人的几滴眼泪,就那么放她走了。
  都快赶上情圣了。陈黎喃喃自嘲一句,沉沉合上眼皮。
  这一觉睡得有点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pm.7:32。打电话给周泽问清楚订票的事,陈黎便收拾行李出门。
  是真正进入了寒冬的季节,这几日b市的气温没再回升过,基本在零度左右徘徊。且温差又大的离谱,一到晚上分分钟飙到零下四五度,再刮点风的话,就真的是刺骨的寒意了。
  天气冷,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节假日,车站的客流量便少了很多。尤其是晚上,站前广场就那么稀稀拉拉一些人在走动。
  孟安宁已经把带出来的厚衣服都穿在身上了,围巾也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是冻的有些瑟瑟发抖。
  朝从酒店往车站过来的必经路口又看了一次,还是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的身影。
  自从她坐在这儿的台阶上,朝那个方向已经看了无数次了。除了中午到附近的小餐馆简单地吃了个饭,其余时间她便一直坐在这里,几乎是隔几分钟便看一次。从遥遥白昼到黑夜降临,从日光散落到星辰辽阔。
  她不知道陈黎什么时候回s市,不知道他会选择什么样的交通方式回去,也不知道他是直接回s市还是到别的地方去。
  她唯一确切知道的是自己为什么冒着寒气在这守株待兔,像个傻子一样在这冒着寒气一等就是大半天。
  搓了搓手,她又拿出手机翻通讯录。来回翻了几次,都跟之前几次翻的结果一样,联系人里没有了陈黎的名字,也没有了周泽的名字,连通讯录和短信都给她清空了。
  真是混蛋,做起事来完全不留余地。难道以为清空这些就真的能让时光倒退到几个月之前么?这么有能耐一开始就别招惹她啊!孟安宁恨恨地吸了下鼻子,扬起脑袋眨眨眼睛,本来就有些微红的眼眶此刻更是酸涩。
  再等十分钟,再等十分钟见不着人她就真的走了。这次真的就等十分钟。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尽管已入夜多时,b市依旧喧闹,林立的高楼皆是灯火通明,霓虹闪烁流光溢彩,街市如昼,仿若不夜城。明明处于一个星光灿烂的繁华都市,孟安宁一颗心却逐渐下沉,任是满城星辉都托不起来的重量。
  十分钟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她眺望了十余次,却次次落空。
  最后一次也如此。
  孟安宁慢慢收回视线,她垂下脑袋,睫毛轻微颤动,便有什么“啪嗒”一声落在了地面上,溅开的更细小的水花在她沉到谷底的心里无限放大,像是要冲破胸腔般压制着她的每一寸呼吸。
  这下真的该走了。
  抬手胡乱抹了下脸,她起身,拉过行李箱进售票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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