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是劫是缘(三)

  “大公子,药熬好了。”
  旁边管事妈妈的声音响起,云若悔急速从回忆里抽离,朝宁姝颔首后进屋给云扉喂药。
  跨入门槛的时候,云若悔脚下不慎滑了一下,一张小像忽然从他袖中飘出,被风卷起。他脸色大变,急得什么都顾不得忙追过去:“我的画!”
  幸好一只手赶在它落水前及时将它抓住。
  云若悔朝宁姝郑重道谢,悉心收好后,回屋接过婢女手中刚熬好的药,亲自喂给云扉,眉眼温柔,神态十分仔细。
  宁姝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若她刚才没看错的话,刚才那张小像画的是个女子的背影,而那女子腕上戴的镯子,跟昨日在画舫鸨母那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回过头,透过窗棂上精致的花纹,认真地望向里面的云若悔,
  刚才他回忆的时候,眼眸中充满了暖意。可当说到“她死了”三个字时,表情分明很是复杂,有遗憾,有悔恨,甚至还有怨。
  不是对旁人,而是对她的怨。
  大半个时辰后,雨终于渐渐停了,天边挂起一道浅浅的彩虹,阳光也从云幕中钻出,整个京城又恢复了往常人来人往的熙攘热闹。没多久,连翘、徽墨二人从外面回来。
  连翘道:“我找到那个曲艺班主了,班主说两年前的确是三皇子府的人把整个班子买走了,而且是买断,之后就再也没跟班子里的姑娘们有过联络。”
  徽墨紧接着:“户部说,查过了前年的记录,并没有收过恪亲王的条子。京畿府也去问过,同样没有。”
  宁姝蹙了下眉。
  那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要找的人已经死了的?
  现在想这些也是徒劳,宁姝所幸先放在一边,道:“徽墨小哥,待会儿劳烦你去查一查云扉现在的病情。至于你主子说的凤凰台,咱们入夜后就去。”
  “好嘞!”
  云若悔衣袍湿了,喂完药后暂去更衣,趁此时无人注意,徽墨立刻豪放地撸起碍事的裙摆,跪坐在云扉病榻前开始探脉。
  先掀开他的眼皮、观察他的唇舌,再抽银针刺破他的指尖,话语笃定:“眼珠浑浊,舌苔青滞——视、味二觉受损;刺破指尖,纹丝不动,须臾才有微弱反应——触觉迟缓;至于嗅觉与听觉,因其昏迷无法查验。”
  又将手在他五脏六腑处轻按,思忖沉吟,“五脏却有损伤,且经脉阻塞,与我家爷类似,只是相比更严重些,频繁吐血难道是体弱的缘故?”
  最后扯开他的的衣襟,在他颈侧仔细端详,“四瓣梅花形状、颜色、位置,与我家世子爷颈侧的分毫不差,应当是梅花吻没错。病情还算稳定,不过再拖下去恐怕无力回天了。”
  宁姝立刻马屁奉上,微笑道:“徽墨小哥果真文武双全,技艺过人啊。”
  徽墨十分自得:“那你是没见识过我家世子爷,他才是无所不能。我的验尸,歙砚的百步穿杨,天问的一目十行,九思的谋策等等,都是他亲自指点的。跟我家爷相比,我这点雕虫小技不够瞧的,要不是——”
  宁姝猜到,他后面半句应是:要不是去年起他眼睛再也看不见。
  他早就料到自己将来会逐渐失去五感,如同断了手,瞎了眼,于是提前谋划好,将满身才华一一拆解,将身边的人教会,让他们做他的眼,他的脑,他的肘臂,甚至作那把待他死后再来解剖他自己的刀。有人试图用毒操控他的人生,他便呕心沥血将控制权从对方手里抢夺回来。
  此般心性,此般坚韧。
  从全然陌生到现在掀帘初见,宁姝对那个男人,表示由衷敬意。
  只不过——她伸手摸了摸现在还疼的脖子,十分怨念——也太心狠手辣些,可怜她如花娇嫩的皮肤哟,明日必青上一大块。
  徽墨查验完,正准备给云扉收拾好恢复原样,忽然视线一错落到他的发丝中。他心里“咦”了一声拨开他的发,忽在他发根处捕捉到几个极细微的红点,疑道:“这是什么?”
  他正打算仔细看,突然听到云府的管家慌慌张张地冲进来禀报。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宁大小姐,凤、凤凰台小周后……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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