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昏暗的车内,她最终看见他回答道:
  【是。】
  第18章 门当户对  小瑟,你,喜欢……他?……
  手机屏幕的光在车内有些刺目。
  那几句简短的对话后, 陆闻别忽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谈听瑟想都没想直接挂断关机,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她问了他两个问题, 他都回答了, 答案简短利落到了极点,没留下分毫说谎的余地与可能。
  况且他也不需要说谎。如果用这两个答案作为前提, 许多问题都不再变得无迹可寻。
  教她游泳是因为重病的长辈拜托,他无法拒绝。对她特殊则是因为在长辈的嘱托下, 要对她怜悯照顾。
  至于对她突如其来的冷落, 也只是因为他终于将对她的态度调回正轨, 不再碍于人情给予她半点特殊。
  而他对她的宽容、纵容, 以及给她的自由,只是因为他不曾真正在意。所谓的无权干涉影响她的人生, 则是冷眼旁观的托词。
  她曾以为自己跨过了他的底线,现在才知道那条线离他还很远很远。而她还傻傻以为有希望,以为他从前对自己的好总不是空穴来风。
  谈听瑟不知道是否因为今天承受的太多, 以至于她想明白这些以后只觉得想笑,竟然都不觉得难过, 只觉得愤怒。
  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的, 可脑子里总有个声音想质问陆闻别: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明知道我爸他病重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头靠着车窗, 慢慢闭上酸胀干涩的眼, 沉沉地舒了一口气。
  **
  在医生的建议下, 谈敬转入了医院的病房。
  虽然私人疗养院非常注重隐私性, 这事也并没有向外公开,但风声依旧传了出去。一开始只是谈氏内部员工在议论,后来媒体紧跟着报道, 让谈氏的股价多少受了影响。
  为此谈捷不得不去应付处理,也减少了来探望的次数。但在消息传出去的第一时间,他就按照谈敬的意思谢绝了一切想来探病的人。
  而这两天谈听瑟每天都往医院跑,大多时候她都待在病房的外间,避开了谈敬格外狼狈不整的时刻,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赶她走。
  少部分谈敬平和而清醒的时间里,父女俩会待在一起,但基本都是沉默相对。
  亲情关系在一夜之间被重塑,但他们谁也没有先迈步第一步,只是默然地适应着。
  “明天,”谈敬躺靠着,忽然慢吞吞地开口对她道,“别来了。”
  谈听瑟翻页的手一顿,垂眸合上书页,悄悄眨了眨眼缓解眼眶的酸涩。
  昨天她来的时候谈敬不知道,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喃喃,她放轻了脚步站在门边,听见他含糊缓慢地不停重复着同样的字眼。
  明天,别来了。
  由模糊到清晰,他一遍遍练习着这五个字,最后终于说得很清楚。
  现在谈听瑟终于明白他了他昨天一次次练习的目的,也庆幸昨天自己没在那时候敲门进去,最终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过。
  “爸,你让我陪你待一会儿吧。”
  “……跳舞。”
  “我每天回去都有好好练习,绝对不会松懈的。”
  谈敬不再说话了。
  谈听瑟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迟疑着再次将书翻开。
  其实她根本看不进去任何内容,只是时不时机械地翻页假装自己在看,实际上盯着字母发呆。
  意识如同被抽离出来,不受时间空间的影响穿梭跳跃,回忆着过去十九年里有关谈敬的重重。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父母不算是为爱结合,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在追求事业、维护名望上的意见格外统一,这种统一在对她的培养上体现到了极致。
  亲情和依赖她感受得很少,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塞进“完美”的模版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年纪不太大,随着成长她慢慢摆脱了阴影,却又身处于另一种阴影之中。谈敬会不停地用逝者对她的期望严厉地督促她,于是“母亲”这个词成了她枷锁之上如影随形的符号。
  她埋怨过,恨过。他们或许都不是合格的父母,但的的确确为她提供了其他人无法拥有的一切。
  到底是有着血缘、羁绊最深的人。
  小时候谈敬也经常把她带在身边,夫妻俩也会一起来看她的比赛和表演,以前他们也会夸奖她的。她被其他人欺负的时候,谈敬也会保护她,然后告诉她不必屈从于任何人,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谈听瑟怔怔地盯着书本,半天都没翻页。
  她发着呆,没注意到躺在床上的谈敬慢慢转过了头,正小心地注视着她。
  忽然,门被咚咚咚敲了三声,陈秘书的声音低低地在门外响起,“谈小姐?”
  “我在。”谈听瑟惊醒回神,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谈敬后起身开门出去,将背后的门虚掩住,“怎么了?”
  不等陈秘书回答,她目光已经越过对方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那人站在病房门口,眉眼因为些许的疲倦而显得有些冷然。他隔着几米远注视着她,眸光平静深沉,令人难以窥视。
  她意识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僵住了。
  “陆先生刚出差回来,赶过来想看一看谈总。”陈秘书解释道。
  “……嗯。”谈听瑟僵硬地别开脸,脚尖已经不自觉地朝门口方向动了动,透露出想要离开与躲避的信号。
  然而要走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心里蓦地一惊,迟来的警觉让她浑身发冷。
  陆闻别这个时候来,会不会把实情告诉谈敬?就算他不主动说,谈敬也有可能问起什么。
  “爸他好像睡着了。”她若无其事地朝陈秘书低声道,然后伸手握住门把,准备轻轻把门关严。
  话音刚落,病房里间忽然传出谈敬的声音,“进。”
  闻言,陈秘书转身对陆闻别道:“陆先生,谈总醒着,您进去吧。”
  脚步声渐渐靠近,谈听瑟僵持片刻,松开门把退后两步抬起头,露出消瘦而微微苍白的脸。
  黑白分明的眼直直望着面前的男人,沉沉的没太多生气活力,星星点点的倔强却一如既往的鲜明,仿佛在那日之后破碎重组。
  四目相接,她开口时声线干涩地压抑着什么,“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反悔。”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病房。
  陈秘书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识趣地没有多问,只安静地坐下来继续处理工作,竭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病房外间的门咔嗒一声合上,陆闻别在原地静立片刻,忽而垂眸望向面前的门把。金属的短横杆亮光刺目,上面却还隐约停着淡淡的体温。
  他握住把手,神色未变地推门而入。
  ……
  谈听瑟找了个长椅坐下。
  她没选择坐在荫蔽处,这会儿正是上午,渐渐升温的日光包裹在四周,让她意识和心跳一点点回温。
  这些天她不断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在意其他事的时候,而且激烈的负面情绪实在太累了,她不想再去感受。
  前些天发生过的事都被她刻意屏蔽,直到刚才见到陆闻别才陡然想起。
  明明只过了几天,现在却觉得像过了很久。
  谈听瑟漠然地放空自己,盯着某个地方发呆,某道熟悉的身影却忽然从视野中经过。
  “聂大哥?”
  “小瑟?怎么坐在这里。”聂显几步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
  “我……我出来透透气。”谈听瑟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勉强干巴巴地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两人从那天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刚才叫他的时候没想太多,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尴尬局促起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
  好在对那件事聂显只字未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我来看谈叔,昨天刚听说。”聂显脸上的笑意淡了淡,看样子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谈听瑟打起精神,有点不自在地朝他笑笑。
  这种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别人的安慰,那种无助、茫然和痛苦也不会因此减少,但她很感谢对方的好意。
  “带我过去吧?”聂显道。
  谈听瑟张了张嘴,面露迟疑,“现在?”
  “怎么了,现在不方便吗?”他看一眼腕表,“等会儿我还有个会,如果今天不方便的话我就明天再来。”
  “也不是不方便。”她攥紧手,酝酿半晌才说出那个名字,“……陆闻别刚才也来了,不知道他现在走没走。”
  聂显一时间也没说话,末了烦躁地叹了口气,起身时无奈地半开玩笑道:“没事,我和他总不至于在医院里打起来。你在这儿坐着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我跟你一起。”谈听瑟紧跟着站起来,说不出那点莫名的心慌是因为什么,“正好我也想回去了,外面太阳太晒。”
  “那行,走吧。”聂显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回病房的一路上谈听瑟默默祈祷陆闻别已经走了,然而事与愿违,他们回去时病房里间的门还紧闭着,陈秘书坐在外间工作。
  她在门前站定,鼓起勇气抬手敲了敲,“爸,聂大哥来了。”
  几秒钟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谈敬下不了床,里面除了陆闻别以外也没有第三个人……谈听瑟盯着逐渐大开的门缝,看到了男人妥帖的袖口与腕表,一如既往冷静克制的装束。
  门很快大打开,三人对立僵持,气氛沉默而紧绷。
  但也只是一瞬间。两个男人无声对视片刻,接着就都伪装得自如有余、熟稔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你来看谈叔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聂显状似随意道,“这事你之前就知道了?”
  【我爸生病的事,你知道吗?】
  【你没告诉我,但却因为这一点而不得不再三照顾我,是吗?】
  想到这两句质问,陆闻别难以察觉地蹙了蹙眉,没耐心去猜聂显是否在含沙射影,再抬眸时淡淡道:“我以为你昨天就会来。”
  聂显一噎,想到几天前和他简单谈谈的情景,又把自己气得说不出话。
  谈听瑟倍感压力,抿紧唇绕过两人走进病房,“爸。”
  从病房里的氛围来看,她担心的事好像并没有发生,这让她脑子里紧绷的弦稍微松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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