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季舜尧也隐隐发现了,特别是在确认过官泓的一张黑脸后,越发觉得魏姗姗捅了马蜂窝,赶忙挪屁股过去踢了踢她的脚。
  魏姗姗没能反应过来,还在掏心窝子:“我真心劝你们别在娱乐圈找老婆,太脏。谈谈恋爱还可以,真要动心的话,可能会被伤的五脏俱焚啊。”
  四周响起一片赞同的声音,只有季舜尧拼命踢着魏姗姗脚,魏姗姗毛了,问:“季舜尧你有病吧,你老踢我干嘛,刚上脚的限定,很贵的!”
  一直坐着没吭声的官泓,这时摇了摇手里的酒杯,橙色液体缓缓流转进他口中,细腻的长颈之上,性感的喉结滑动。
  官泓眸色比这夜更深更沉,语气却是淡淡的:“我女朋友就是娱乐圈的。”
  包厢里一下静下来,听得到风过玻璃的呼呼声。魏姗姗自觉脸痛,但还能安慰自己他说的仅仅是女朋友,不过很快她连这点阿q精神都破灭了。
  官泓说:“她没有背景,也不要我的任何帮助,单枪匹马闯事业。为了抢资源,原本不善交际的她,可以耐着性子陪人逛街吃饭,还投其所好的送人包。”
  魏姗姗眼睛都涩了,咬牙看着一边季舜尧,后者还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跟我谈了七年,没有做任何一点对不起我的事,我不知道她有哪里不好,反而觉得自己很多地方不如她,她给我的很多我能给的很少。”
  官泓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瓶底扣在桌面上,分明没有多响,却在每个人心上都磕出了深重的印子。
  官泓一手插兜,潇洒地走出去。人影刚匿,剩下来的都围到季舜尧身边,问:“就刚刚那个穿白裙子的吧,怪不得出现在楼下,原来是混娱乐圈的。”
  白裙子……魏姗姗身子都发抖,该不会是那么巧,就是她方才疯狂吐槽的夏梦吧?偏偏损友们还都幸灾乐祸:“你惨了。”
  谁说不是。魏姗姗赶紧扯着季舜尧去给官泓赔礼道歉,追他到了楼底下宴会厅,他脊背笔直地向着门内看,垂在裤腿边的两手紧握成拳。
  魏姗姗顺着他视线看去,一袭白衣的夏梦在众人间,耀眼得发光。
  只是不知怎么被人在手里塞了酒,她刚刚喝了一半已是满脸通红,用手捂了捂嘴后又打起精神,还要再喝另一半。
  第28章
  不管平权风刮得有多猛烈, 说到底还是男人占主导的世界。女人打拼事业有多难, 每一个有企图心的女人都知道。
  拿最简单的应酬来说,一张桌上做十个人,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有资历坐在上首的,不出意外都会是男人。
  女人就是最好的下酒菜,男人们一边说着要怜香惜玉,不让女人多喝酒, 一面还是把杯子添满, 说你不干就是看不起我。
  早两年,这样的应酬夏梦见得多了, 不管你说自己不舒服还是家里是不是有人要照顾,灌酒的人总是一波又一波。
  她的酒量就是在日复一日的实践中历练出来,刚开始吐得厉害,渐渐喝得皮了,偶尔跟官泓吵了架, 还会自己小酌几杯。
  不过这两年就少喝了许多, 一是熬出了资历,能灌她酒的越来越少, 二是自己也怕了应酬, 宁可不去争也不拿健康开玩笑。
  是以今晚喝酒的时候, 许久不碰的夏梦感觉出生疏, 烈酒入喉的一瞬间就想咳嗽了, 硬是忍了灌下半杯, 歇一下,再一口饮尽。
  这酒原先不该她喝,遇见房导事出意外,夏梦惊讶的同时,江绾绾当时就变了脸色,很是戒备地往她身后退了一步。
  江绾绾跟他的恩怨,夏梦知道得清清楚楚,除了第一次轻佻地递给过她房卡外,据说后来还有过正面的交锋。
  江绾绾这人有个脾气就是太耿直,既然已经决定了不接受这潜规则,无论他再过来好言相劝几次也都是冷颜相对。
  江绾绾一不高兴,模样不比夏梦好看,跟后者的冰山感相比,还多了一种睥睨的轻蔑态度,红唇不必张开自动就冒出一连串脏词。
  这就教人很难下台了,房导是有头有脸的人,娱乐圈里不说所向披靡,也能撑起一片天,陡然被个小丫头奚落,自然不可能服气。
  两个人当时就吵了一架,只差动手上演全武行。江绾绾回来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夏梦,以后跟房导有关的戏,她一律不接。
  夏梦又犯了熟人面前不好意思细问的病,要是早点知道穆子川的朋友是房导,她说什么也不会带江绾绾过来。
  戏是肯定不能接的,这是底线,夏梦已经想好今晚过去,明天一早就跟穆子川撒个小谎,把事情糊弄过去。
  可房导的刁难她是要接的,因为这回错不在江绾绾,她身为一个认真负责的经纪人,有必要一人扛起整件事的责任。
  穆子川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将人带到后便被记者请到一边采访,离开时还跟夏梦道:“你们好好聊。”
  夏梦当然应承下来,再大的矛盾,公共场所不适合发作,她只好硬着头皮关心房导:“之前的片子杀青了吗,这么快就有新项目。”
  房导起初把视线往江绾绾身上抛,后来发现她经纪人更有看头后,又转移了目标,说:“还在拍呢,新本子太好,所以想早点准备。”
  夏梦虚伪地笑着:“那恭喜了。”
  房导说:“我刚一看到剧本就觉得里面有个角色特适合绾绾,子川跟我说有个合适的人我想那就算了,听他的吧,没想到带过来一看居然还是她!”
  夏梦说:“那真是我们绾绾的福气了,一下子得到两位导演的青睐。以后一定好好努力,不能辜负大家对她的期望。”
  江绾绾见他们聊了起来,气氛还挺热烈,生怕见钱眼开的夏梦会被她卖了,十分不安地来回踮了几次脚,又点她道:“我先走了。”
  夏梦朝她点点头,只是江绾绾还没迈开腿,对面房导说:“绾绾要去哪儿?”
  江绾绾嘴一抿,鼻子里直呼气。夏梦给她打掩护,说:“绾绾今天身体不舒服,本来就是带病来的,现在是在熬不住,我让她去歇一歇。”
  房导装上钩,说:“哦,生病啦,什么病?”
  夏梦说:“感冒了,这几天贪凉衣服穿少了。”
  房导一双绿豆眼将人上下打量,笑得直瘆人,说:“穿得确实不太多,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注重保养。我这倒是有个土方子。”
  他招手邀来了侍应生,往人耳朵说了几句话,过会儿,一杯白酒搁在江绾绾面前。他说:“喝点酒,暖暖身子,保准明天感冒就好。”
  听说过酒精擦身物理降温的,没听说过喝酒治感冒的。明摆着是针对,还尽用这种话来恶心你。
  江绾绾已经红了眼睛,知道今天不喝是走不了的,一只手垂下去要拿,夏梦拦住她,说:“你不是还有事儿吗,先走吧。”
  江绾绾一怔。
  房导立马给脸色:“夏部长,不给我面子啊。”
  夏梦说:“怎么可能呢,这酒又不浪费,我来喝。”她的失误她来扛,想来也是十分合理的一件事。
  夏梦频频给江绾绾递眼色,推她出了这个圈子。等到看见她走出几步,没回头,这才用剩下的心思专门对付房导。
  房导还在闹脾气:“别人的酒,夏部长怎么能替。”
  夏梦挤出讨好的笑:“大导演,你就高抬贵手啦。”
  房导得了便宜还卖乖:“夏部长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狠得下心啊。你喝也行,不过说好这杯是替的绾绾,你还得替自己再陪我喝一杯。”
  夏梦心里叹气,嘴上说话漂亮:“应该的。”
  房导说:“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再来一杯泯恩仇。”
  夏梦直笑:“那真是要醉死我了,您这么大人有大量,跟我们小女人能有什么仇?”
  房导喊人倒酒:“来嘛,来嘛,知道你能喝,别谦虚了。”
  魏姗姗他们赶上官泓时,夏梦正在喝第二杯余下的那点儿,一杯半下去已经红了脸,再有半杯,估计她舌头就要开始不听话了。
  官泓双手已经握成拳,方才夏梦跟人讨价还价的样子全被他看到,媚态缱绻在眼尾眉梢,分明一直都笑着,却比她可怜巴巴落泪时还让他心疼。
  工作里的她不常见,他带邱天去东煌那次,她尽管也被压迫着,但因为知道对象是她,所以笑中可以带着刺,举手投足仍旧是骄傲的。
  可这次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对方是个资历比她长的中年人,她便忍气吞声的恭维,不是跟他狗腿时的激灵样,是真真正正的做低伏小。
  官泓工作以来,无论自己愿不愿意,因为头顶笼罩着家族的光环,哪怕偶尔也会受到刁难,却始终被给足了面子。
  他的修养也从不允许自己为难别人,他尊重女性,爱护女性,再怎么不高兴都不会拿女人开涮,更不会不由分说就灌女人酒。
  所以这样的一幕他不曾看过,第一遇见就是自己的女朋友,他自然是震惊的,随后,一股气恼就迅速升腾上来。
  那是他深爱的人啊,在家里,他连倒水做饭都不舍得让她干,就这么捧在手心呵护的人,怎么可以被人这样的欺诲?
  官泓拔腿就要过去,气势汹汹到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他是要去揍人。季舜尧拼命拦住他,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去,魏姗姗也来帮着他。
  季舜尧说:“你冷静点好吧,你现在就是冲过去打他一顿又有什么用?除了让夏梦丢脸,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嘛。”
  官泓咬牙切齿:“是他自己不要脸。”
  “对,所以你更不能跟他一般计较。狗咬你,难道你也要咬狗?你是可以拍拍屁股潇洒离开啊,可是夏梦以后怎么办,她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
  官泓皱眉,季舜尧继续道:“你也知道她有多讨厌你干涉她工作的,你连下她热搜都要委托给我,现在当众让她难堪,就不怕她回去让你跪榴莲啊?”
  随后跟来的朋友们也帮着拉官泓出去,纷纷说:“william,看得出来你女朋友很出色,她既然有自己的解决方式,你就该相信她让她放手去做。”
  “在外打拼都是各有各的心酸的,你想参与进去,她未必想让你看到这些。与她自己被刁难相比,或许被你看见,会更让她觉得受不了啊。”
  七嘴八舌,不知道是哪一句最终说动了他,官泓跟着大家出了宴会厅。在他愁眉不解的离开的时候,夏梦正谄笑着端起第三个杯子。
  夜风带着秋凉,官泓站在街口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魏姗姗对官泓认识不深,但从季舜尧那里听过,他是个十分惜命的人,生活饮食都很有规律,酒只喝一点,烟基本不碰。
  能让一个注重养生的人如此糟践自己身体,想必那痛意是很深了。
  朋友们是真朋友,不会因为官泓失态或是他女友不是大家闺秀就看轻,只是一个劲责怪季舜尧:“一点风都不透,不然哥哥们早罩着她了。”
  季舜尧自己都是受害者,说:“你们以为我不想说啊,是william逼着我保守秘密。还没结婚就是个妻管严,那个夏不松口,他哪里敢跟你们介绍。”
  魏姗姗听得更是啧啧称奇,方才季舜尧说夏梦敢罚官泓跪榴莲,她就已经很震惊了。看不出来夏梦那么瘦,真要爆发起来还挺有力度。
  以前两人交往的时候,魏姗姗总看不起她,觉得她笑得很假说话很虚,又听了风言风语说她为了抢资源会不择手段,就觉得她不是个好女人。
  如今想起来,那些流言完全是狗屁,自己的偏见也莫名其妙,夏梦连官泓这么大一棵树都放着不抱,怎么会看得上娱乐圈里的那些小鱼小虾。
  人对人的印象就是变得这么快,前半小时还因为她不快,觉得她是天底下最虚伪的人呢,这会儿就已经彻底改观,开始利用女人的通感来同情女人了。
  彼此分手前,魏姗姗给官泓道歉,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连目光都吝啬给到她,低头上了车子,靠在座椅上。
  季舜尧跟着钻进去,说:“放心吧,我让人看着夏梦了,那丫头酒量还不错,说是现在就话多了点,没倒下。”
  他话说得俏皮,官泓心中仍旧苦涩,方才她讨好人的样子,就像恐怖电影似的一遍遍在他眼前不断重播。
  她会喝酒么,什么时候的事,官泓只知道他每次回来,她就尽可能空出时间跟他待在一起。
  她不爱提工作的事,他触过霉头,渐渐就真的不再问,可是万一她像上次一样,其实还是想跟他倾诉的呢。
  官泓觉得自己付出很多,为她来回奔波,为她亲自下厨,却原来,还不够,真的远远不够。
  季舜尧问:“今晚你约大家出来,就是为了介绍她吧?”
  官泓忽然回神一样,说:“跟他们说一下,别去打搅她。我没问过她意见就把你们领过来了,我怕她生气。”
  这小子确实是情圣,季舜尧说:“行行行,我知道了,下次见面,准保大家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他咕哝着:“到底我们这帮朋友有多见不得人啊,这么藏着掖着。”
  也不是见不得人,官泓想,方才有人说得对,她那么骄傲,不会轻易允许别人看到她狼狈的一面。
  她的世界密不透风,她已经打开一角允许他窥探了,他不可以冒进。
  官泓很快接到夏梦的电话,她语调有一点高,声音有一点飘,说:“狗蛋宝宝,今晚我去绾绾那住好不好?”
  官泓心都揪着,牙根咬得酸麻,明明知道理由,却还要装作一无所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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