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傅培渊丝毫不惧,态度冷淡的和对方对视。
  诺克斯还欲说些什么,却微微一顿,以傅培渊敏锐的听觉迅速捕捉到了并不算响亮的敲门声,这也是让诺克斯怒火被浇灭了大半的主要原因。
  诺克斯的蓝眼不着痕迹的扫了一下书房的门,随即看向视频对面的傅培渊,他轻笑一声,语气阴沉嘶哑,却比方才态度和缓了很多:“既然如此,我等着看你剐好的肉片。”
  说罢,单方面的关上了视频。
  随着屏幕转黑,傅培渊揉了揉眉心,像是打完了一场不省心的战役,他沉吟了半刻,将方才发生所有的事情过滤了一遍,虽然还不能全部看透,但心里已经隐隐的捕捉到苗头,尤其是最后这个发现……
  他对着段特助吩咐道:“你去查查这段视频的网络,诺克斯似乎就在国内。”
  “国内?”段特助先是不解,随即便意识到了他话中的意识,悚然道:“他在华国国内?”
  傅培渊:“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书房的摆设与上次看到的不一样,而且看家具更偏向是华夏风格,网络连接的很快,与跨海时截然不同,虽然不知道他究竟目的何为,但是有很大的概率他已经步入华国的领土。”
  段特助几乎不敢相信自家boss这段分析,但是跟在三爷身边这么久,看他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几乎很少会出错,如无意外这次也不会出错,越是如此越让他心惊。
  他暗暗咋舌,迅速应了下来。
  ……
  与此同时
  诺克斯关掉了电脑视频通话,低哑的声音对着门口慢条斯理的吩咐:“进来。”
  随着这句话,克莱尔将门推开,领着一位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说:“教父,小少爷来了。”
  诺克斯沉着眼眸看过去,就见他二十三年来从未见过的儿子站在眼前,他身形削瘦却不单薄,眉眼如画,唇角含笑,即便是身处陌生环境依旧自在从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关系,但是他开口,清亮的嗓音却淡然的说道:“你好,我是越辞,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就是我这具身体的父亲吧?”
  第九十五章
  书房的门被克莱尔识趣的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这对陌生的父子。
  越辞与男人面对面,他坐在桌案前的皮椅上噙着温和的笑意, 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原身的生父是个白种人, 或者说是y国人,他坐在轮椅上看起来瘦的只剩骨架,削瘦的脸颊让一张俊颜显得格外的妖异,但是一举一动却带着贵族的优雅,右手无名指上的渔夫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越辞看了一眼, 便知他的身份不简单。
  男人没有计较他打招呼的那句话,沉默的看着他良久后开口说:“我是德克斯特·诺克斯, 你的亲生父亲。生育你的人名叫菲利克斯,是一位男性, 也是我的爱人,因为特殊的体质才能生下孩子。你不需要担心, 我在得知你的消息时第一时间便调查了你的基因,确定你没有这方面的功能。”
  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又想毒蛇发出的“嘶嘶”声,一听就是声带受损造成的后果, 当然话语中不自觉带出的阴冷那便是个人性格缘故了。
  越辞敏锐的抓到重点,诺克斯,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而且还是y国的诺克斯, 这令他第一反应便猜到对方应该是那位最大的黑手党家族的人。再看这个男人身上丝毫不逊于傅培渊那股压迫感十足的上位者气势, 无名指上的渔夫戒指,半分不像会是屈居人下的意思,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必然尊崇,又或者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暗夜君主,黑道教父。
  至于他说的其他的信息,这些越辞早已预料,如今经他一提丝毫不觉惊吓,只觉得果然如此。
  越辞微微颌首,示意自己有听进去,脸色认真中带着少有的严肃,语气平稳:“诺克斯先生,我是越辞,现在叫这个名字,以后也不会改变,这么强调给你听是因为我需要像你交代一些事情,希望你听完情绪不要太激动,嗯……如果你有心脏方面的病症,建议你先备好相关药物。”
  诺克斯被他严肃的口吻说的眼皮一跳,他的双手交叉放在桌案上,一双湛蓝的眼眸深深的凝视着越辞,沙哑的声音简单的说:“你说。”
  “我相信以您的神功广大,关于越辞的过去和现在应该都有调查清楚,童年经历暂且不说,就前段时间遭遇算计、封杀事业跌入谷底的事情您应该清楚。”越辞说着,在对方微微点头表示清楚之后,才继续往下说:“时间截止到那个时候,在越辞的既定人生轨迹中他是应该已经死亡,当然这一点也做到了,那个活了二十三年在越辛舒的摧残折磨下长大,又在爱慕的人羞辱下自杀的越辞的确已经死了,享年23岁,死亡原因是半自杀。”
  的确是半自杀,因为原身当时是有意折磨自己,连续三天三夜对着四面墙壁的全身镜演戏,看书做笔记,与其说是发疯了一般的上进,不如说是试图用这种方式自杀,留下一个轰动的结局。
  一切如他所想,他最后因为过度劳累而猝死,再次睁眼已经是另一个人,当然这些要婉转着和诺克斯先生说,如果直接点名事实的话莽撞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倒霉,你不好我也不好,没有人会好。
  但是同样的,他也不能不说,如果隐瞒当做一切无发生过的话,那关于原身的一生到死亡都没有人知道,最起码他要在这方面给原身,也给他的父母一个交代。
  但是诺克斯先生对他这样的话很不理解,甚至歪曲了他的意思,男人阴沉的面孔冷淡又克制的看着他,问:“你想表达什么,我的孩子已经死亡,而你并非是他吗?你觉得我会没有做亲子鉴定便迫不及待的来找你吗?”
  “当然不,我不觉得你会如此鲁莽,我讲的也不是你所认为的意思。”越辞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是越辞,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与你血脉相连,也拥有所有越辞的记忆,但是这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过去那23年,因为那段人生我不曾经历,经历他的人已经死去。”
  这么说着突然顿了顿,感觉自己像是在说绕口令,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时竟然有种嫌弃自己嘴笨的恼怒,说来说去把自己绕进去了!
  “你的意思是你和过去的越辞是两个不同的人格?”诺克斯说,男人抿着唇看着他,一双蓝眼带着捉摸不透的情绪:“你将经历了那场灾难并且没有度过的越辞,当做是越辞一号,而走出来面对新生活自此蜕变的你是越辞二号,你希望我能将两个人格区分开,正确对待。”
  越辞的喉咙动了动,迟疑着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共用一具身体,但是拥有的经历却不同,你想要的那个儿子已经死亡,虽然我不想大费周折的和你解释这些,但是本着道义还是要和你讲清楚,我不能瞒下越辞一号,让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到最后连他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虽然不能直白的讲借尸还魂,刺激这位看起来病恹恹又手握重权的老父亲,但他还是将能说的都和对方讲清楚了,或许日后有机会这些还可以进一步掰扯清楚,但是初次见面能聊到这份上他已经很满意了。
  诺克斯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抬起头来反问他:“你现在这具身体和我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越辞毫不犹豫:“有,按照血缘关系我应该将你和那位菲利克斯当做父母,如果你们愿意,今后我自然也会奉养你们,像所有的正常家庭那样做足了儿子该做的事情……结婚生子除外。”
  诺克斯说:“你很坦诚,虽然有些事情我还需要进一步消化,但你在面对突如其来的亲生父亲时坦诚的态度让我很欣赏。”他勾了勾唇,露出见面后的第一抹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装什么父子情深,我也可以很坦诚的说我目前还感觉不到什么父子之情,我对你最大的好感来源于你身上那一半菲利克斯的血脉。
  他是我的挚爱,你是他生给我的爱情结晶,所以我会对你好,日后也会尝试培养出正常的父子感情,即使做不到也没有关系,我看你这态度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你只要是我儿子我就护你一生,尽我所能去保护你宠爱你。
  当然,你的遗失和后来被折磨这么多年的人生都是我的责任,我身为父亲没有保护好刚刚出生的你,在这方面我要对……越辞一号道歉,我对不起我的孩子。”
  若有第三个人听到这番对话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冷酷无情如杀戮机器的诺克斯竟然也会有道歉的一天,也有如此脆弱的一天,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不过一瞬,所有的脆弱便消失殆尽,他已然恢复了那副冷漠强大的姿态,他问:“你想知道有关你当年为什么会遗失的真相吗?”
  越辞很给面子的点头,说:“请讲。”
  诺克斯闭了闭眼,说:“抚养你的那个女人越辛舒,应该叫曼琳娜,是你的亲姑姑,菲利克斯的的亲妹妹,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提起那个女人,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憎恶:“二十多年前,我曾经意外被抓进实验室,结识了当时里面的试验品之一菲利克斯,还有他护在身边的双胞胎妹妹曼琳娜。菲利克斯很厉害,他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大脑极为聪明,后来我们结盟,趁着那群研究人员内讧时逃了出来,我带着他们回到了诺克斯家族,并在菲利克斯的帮助下杀死了所有想算计我们的人,继承了我应有的位置。
  我和菲利克斯是真心相爱,但是曼琳娜早已在长久的实验室生活中扭曲,她对菲利克斯有着偏执的占有欲,她自称是爱菲利克斯,却在他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和我的仇家勾结在一起试图杀死我,我没事,菲利克斯却因此早产。而后她见事情败露,趁着我们不设防,偷走了你,改名换姓逃出了y国,从此失去了踪迹。”
  越辞沉默的倾听着,男人因为说了太多的话声音越发的干哑,但是他却毫无所觉一般滔滔不绝,他闭着眼,像是已经回到了二十三年前,即便脸上的表情不显,但周身却散发着浓重的死气。
  “菲利克斯早产后醒来便得知你被偷走,情绪激动之下不顾劝阻,执意要去追捕曼琳娜。他不肯说去哪里,却说自己知道曼琳娜的去处,我知道……他是害怕我知道以后追上去杀了曼琳娜,但是菲利克斯还是没找到你,反而在出国之前遭遇了车祸的意外,从此成了植物人,直到今天他还在沉睡。”
  越辞的喉咙动了动,不得不说这一家子实在过去悲惨,在压抑的气氛下,他慢慢的说:“他睡了23年,也该睡醒了。”
  这句话一出,诺克斯骤然睁开眼睛,湛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然后在他被看的发毛的时候,突然笑了出来,他说:“你说的没错,他该醒了,过两天我们回国,他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不等越辞说话,这个敏锐的可以洞察人心的男人已经打消了他所有的疑虑:“只是回去两天,我知道你的事业在这里,我不会强行要求你为了我们留在y国。”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越辞点点头,说:“好。”
  诺克斯看着他,说:“你长得很像菲利克斯,他甚至给你取了一个小名,我那个时候不理解这个名字,后来才知道那是华国语言,不是英语,原来他是华国人,这一点我竟然是时隔23年后才知道,否则的话我一定能早早的找到你,不至于拖延到今天。”
  “什么名字?”越辞问。
  诺克斯慢吞吞的喊:“me too 。”
  ????什么玩意???
  菲利克斯取名字叫:我也是?
  越辞第一次怀疑自己幻听了。
  诺克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次他用生涩的、腔调很怪异的语气喊了一声:“眠兔。”
  越辞:“……”好像并不比me too好到哪去。
  因为是菲利克斯给取得名字,所以诺克斯非常的喜欢,甚至很兴致勃勃的和他讨论:“眠兔,用英语来说就是sleeping bunny,我知道你想保留越辞这个中文名字,那么这个名字可以用来做小名,就叫做bunny?这么称呼的话菲利克斯应该会很开心。”
  bunny 兔兔?
  越辞嘴角一抽,有种将手头的东西砸过去的冲动,你就算想讨老婆欢心也不用这么坑儿吧?神特么的兔兔,还让不让做人了!
  “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诺克斯的兴致勃勃,解救了并不喜欢兔兔的兔兔辞。
  诺克斯稍带笑意的脸顿时阴鸷下来,沙哑的声音响起:“进来。”
  克莱尔推门而入,低着头禀告:“教父,方中规自称是小少爷的朋友,执意的要闯进来见小少爷,现在已经被控制了起来。”
  方中规?
  越辞诧异的回头,没想到他还会和诺克斯家族有联系。
  诺克斯却哼了一声,对这个名字颇有印象:“是他啊,bunny,不要对你的小情人过于宠爱,你看这不就恃宠而骄了吗,现在竟然不顾礼仪闯到这里来,这种没规矩的行为是要怪你不好好管教的。”
  “什么情人?”越辞连那声兔兔都顾不上管了,被他这神之来笔搞得很是莫名其妙:“你怎么会认为他是我的情人?”
  诺克斯理所当然的说:“这个方中规,还有那个卢溪、ansel、方笑,不都是你的情人吗?面对你的父亲没必要隐瞒,我不会阻拦你,你是我的儿子,身边情人多一些很正常,但是记住了不要让他们过于放肆,那样很容易失了分寸让你颜面尽失。”
  越辞数了数人名,发现他把傅培渊漏下了,这明明是唯一的正牌,结果因为藏得太严实没有被发现,也不知道傅小三如果知道会作何感想。
  同时诺克斯这副态度也令他哭笑不得,该说不愧是黑道教父吗,这话说的可真大气,他想解释都显得欲盖弥彰了。
  诺克斯见他不语,权当他默认,继续说道:“那个方中规,你不要因为他和我有来往便有顾忌。在血缘方面,他是你隔着很多代的表哥,况且都是男人还纠结什么血缘,你们又不会生孩子,你如果想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可以问他,还是说他已经都告诉你了?”
  没有。
  越辞摇摇头,怪不得方中规出趟国回来整个人都不对了,原来问题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起身推开椅子,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带着人走了。”
  第九十六章
  送走越辞后, 克莱尔回到书房,贴心的将窗帘尽数拉上, 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一盏台灯站在角落里, 仅仅能维持住让这个房间不至于一片漆黑,却难以驱散满室的压抑阴冷。
  诺克斯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他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仿佛已经已经与其融为一体,身上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在克莱尔担忧的目光投过来时, 纤长的手指微抬朝他招手, 克莱尔乖巧的单膝跪地,温顺的垂下头俯于轮椅旁, 等待他的吩咐。
  身处黑暗,对他而言反而更舒服一些, 以往二十多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就像是躲在阴暗角落里见不得光的毒蛇, 对一切温暖的亮光非常的抗拒,且身处阳光下会令他极为不适,反而是黑暗可以让内心能慢慢平静下来。
  诺克斯没有说话,他的手搭在克莱尔的头上心不在焉的像是在抚摸宠物, 蓝眸半阖,脑海中如同倒带一般将与儿子初次见面的场景、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在反复的观看。
  在越辞提及到越辞一号已死的时候,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在收缩, 一股难言的疼痛悄无声息的蔓延至全身, 又酸又涩的感觉好似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 就好像失而复得的珍宝再次被人夺走了一般。
  越辞一直致力于将他与过去的自己区分开,就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他听着青年认真的说出那么荒诞的话语,内心一边认定他是被刺激出了双重人格,一边却又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好似真的失去了什么,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拉扯着他,让他不知所措且备受煎熬。
  双重人格便是真的要将两个人格全然区分开吗,那饱受了二十三年折磨的越辞一号岂不是……诺克斯闭了闭眼,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半晌后,书房的门被轻轻敲门,得到许可后唐古推开门,站在门口恭敬的说:“诺克斯先生,乔尔到了。”
  得到传唤的审讯官乔尔,一刻都没敢耽搁,径直坐上诺克斯家族的私人飞机从y国飞往华国。
  诺克斯睁开眼,湛蓝的眼眸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沙哑的声音说:“让他好好的审讯那几个活人,能榨出多少信息就要多少。”
  唐古身体一冷,连忙应是。
  ……
  越辞下楼的时候,便见方中规身处楼下的客厅之中,四周明晃晃的几把枪口正对准了他,仿佛再近一步便要血溅当场。
  他站的笔直,眉眼清冷双唇紧抿,却对几把枪视若无睹,直勾勾的盯着越辞走下来的身影看,直到确定他身上没有半分的伤口脸色才稍稍缓和,开口说:“你没事就好。”
  越辞点点头,带着人离开,上了方中规的车,方中规攥着方向盘,在确定越辞无事后便放下心来,似是想开了,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避开他,沉默了一会,主动提出:“我们谈谈吧,我想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越辞想了想,说:“好,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他说的是随便找地方,没想到方中规听到这句话后竟然驱车将他带到了方家,还特意绕了小半个帝都,完全不辞辛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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