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杜伟业第三次手术后,开始经常性的昏迷,一个月内病危通知单下了三张。医生告诉家属,病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亡,但是随时是什么时候呢?
  病痛,对生的留恋和对死亡的恐惧,使得杜伟业脾气变得越来越怪异,只要是在神智清醒状态下,就是在折腾别人,不是枕头高了,就是被子薄了。杜伟业心理上多少有点变态,看谁都不顺眼,见什么都觉得窝心,连八十多岁的老娘都被他骂过了。杜玫有时控制不住的训斥她爸,训斥发完了又后悔,觉得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身体又那么痛苦,作点也是应该的,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爸爸。可是真的被那么东也不好西也不对的挑上两小时后,杜玫跑到医院门外,气得用拳头砸树干。
  25万元钱用得差不多了,杜伟业的状态也差不多了,家里人的耐心也被折腾得差不多了,杜玫必须返美的时间也到了。
  周六的早晨,10点不到,杜玫跟徐航两人在离医院不远的永和豆浆吃早餐,杜玫给徐航解释美国移民法的规定,申请美国国籍,必须符合以下三条:
  1.持有绿卡5年(临时绿卡和永久绿卡的时间加起来),现在杜玫是三年半,
  2.持有绿卡期间在美国住满30个月,这条杜玫已经满足了,
  3.不得连续离开美国超过180天,否则前面累计的居住时间全部清零。
  杜玫已经离开美国将近6个月了,所以她必须马上回美国,并且在美国逗留24小时以上,因为移民局按出入境24小时来计算天数,没呆够24小时,不算在美国境内滞留。
  徐航默默的听着,心里想:她的生活其实是在美国,在中国的这一段,不过是人生的一段短暂的插曲,而且,还不是什么愉快的一段.....
  “我手里的钱已经花完了,家里人给爸爸的医疗费我不好挪用。我这次去美国的钱是我奶奶给的,暑假机票贵,奶奶给了我一万五,是她的养老钱......”杜玫心里非常难受,没注意徐航一直没吭声,“好在数目不大,等我回到美国一找到工作,就能还上。”
  为了图便宜,杜玫买的是韩亚的航班,需要到首尔转机,周四从北京出发,18个小时后到洛杉矶,然后在洛杉矶呆一天半,再飞回来,因为时差的缘故,回到北京是周六的下半夜。
  “这么中途要转机,又来去匆匆,人会非常累的,而且,据说韩亚服务很差。”徐航一面吃油条一面淡淡的说。
  “我呆在洛杉矶,住宿,吃饭,租车,三项加起来,一天至少开销掉200美元,1500多人民币。我不可能那么悠闲的当度假,已经再没有钱可以让我浪费。”杜玫说,“另外还有,奶奶非常怕一件事,她怕就在我离开的这三天里,爸爸正好去世......”
  徐航也有同样的担心,于是抬眼看了看杜玫。
  杜玫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自己,倒是有点觉得,爸爸去世时,我在不在身边并不重要,我现在真的只希望他早日安息,他这么熬日子,太过于痛苦。他自己痛苦,家里人也痛苦,所有人都非常痛苦......我看着爸爸这么三次大手术,这么苦苦求生,也看着家里人为了他的医药费,种种矛盾冲突,种种人情冷暖。我好像觉得,其实生死也就是这么回事,生亦何乐,死有何苦......”
  徐航笑:“你想参禅么?你才26岁,怎么可以轻言生死。”
  “嗯,是,我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看破生死。”杜玫也笑,却是苦笑,“这次真是难为我爸家里人了,尤其是他们没一个是大款,虽然现在大家都过得不错,都挺宽裕的,掏五万元不影响根基......但是五万元也不是个小数目啊;他们跟我爸是亲兄弟姐妹,加上奶奶还在眼前,所以他们自己是自愿掏的,但是他们也都有他们的家庭,有老公老婆,有儿女,有孙子孙女......说不定人家家里在怎么个闹呢。”
  “你现在反正又没钱还人家,想那么多干嘛,想来想去有屁用。如果有一天你发财了,别到时却想不起来就行。”徐航龊狭的笑,“貌似我的穷朋友都记得我,我多想谢绝这份殊荣啊;我的富朋友都把我忘得精光了,我却恨不得天天往人家眼皮底下凑。”
  杜玫笑:“你这人,专门揭发人家心底的阴暗面.....不过,说实话,大恩不言谢,我现在确实无以为报,我也不知道我今后是否有这能力报,我唯一能说的,就是,我会记得的。等我回到美国,等过些年,如果有一天我经济上宽裕了.....”
  杜玫说不下去了,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经济上宽裕啊,就那点薪水,又要自己生活,又要攒钱买房,又要成家养孩子,哎,我吹啥牛皮啊,我一辈子都还不上这份人情债......杜玫黯然。
  徐航也在黯然:左一个回美国后怎么怎么样,又一个回美国后如何如何、这次她去了还会回来,但是她爸已在弥留状态,她爸一走,她也就黄鹤一去不复返......徐航脸上丝毫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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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四,杜玫走了,徐航不知道为什么整个白天都心神不宁,这6个月来,他无论时候什么去医院都肯定能找到杜玫,跟她瞎聊,徐航是什么刻薄话都能跟她说,杜玫倒是从来不说别人,杜玫的风格是只嘲笑自己.......今天忽然连电话都打不通了,而且要一连好几天,徐航觉得浑身不自在。
  下班后,徐航信步走到医院,杜伟业出人意料之外的醒着——现在杜伟业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尤其是病情沉重的傍晚时分。
  护工看见他来了,忙说:“徐律师,您坐。杜奶奶忘了把洗干净的衣服带过来,如果您有空的话,我能不能现在去拿一趟,来回最多一个小时。”护工骑自行车。
  徐航点头:“李姐,您只管去,路上慢点,晚点回来不要紧,有我在呢。”
  护工走了,杜伟业拍拍自己病床,示意徐航近点坐。徐航把病床升起来,又把枕头给杜伟业垫好,让他靠得舒服点,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杜伟业现在说话声音很轻,但是思路依然非常清晰:“小徐,我可能时间不多了.....”
  徐航忙说:“哎,杜老师,您想什么呢。医生说您这次手术非常成功。只是您连续三次大手术,体质不行了,必须好好休养,等过段时间,体力恢复了......”
  杜伟业不理徐航的打岔,继续说:“我的遗嘱,在你手里,我也不想改,给玫玫的东西,在我办公室保险箱里面。那个红木匣子,你认识的。”
  徐航点点头。
  杜伟业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辛苦玫玫了。但是我留给她的,却是最少的。杜玫她妈,是有点偏心儿子,她也不见得是重男轻女,她就是爱这个儿子。我老婆是个没道理可讲的人,爱儿子就跟爱她那条狗似的.....其实我心里,还是疼玫玫多点,天下当父亲的,总是偏爱女儿的。但是玫玫从小优秀,从来没让父母操过心,她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出国留学,老公又那么出色,虽然后来很快离了婚,但是她有那么光明的前途,做父母的,因为对她放心,因为她强,因为她能干,给她的就少了,问她索取的自然就多了......而阿琨,从小身体瘦弱,读书成绩差,收入低微,总之,各方面能力都不行,当父母的,总是希望看见子女过得好。这样,对他的补贴自然就多了......小徐,我并不是不爱玫玫,或者在感情上厚此薄彼,请你体谅一个做父亲的无奈。”
  徐航心里暗暗叫苦:这话您对我说不合适啊,我不是你女儿什么人啊。
  徐航温和的说:“杜老师,你别想太多了。杜玫是个心胸宽广,很会体谅别人的人。我觉得她很善于代位思考,所以她一直都说理解您,也理解她弟弟。你们是直系血亲,有那么深的感情在,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好好保养身体,快点好起来,这才是杜玫最想看到的。”
  杜伟业叹气:“好起来,我也希望啊,但是我这身体,我觉得是希望越来越渺茫......小徐,玫玫从小就出色,画画得好;书读得好,成绩一直都拔尖;家务做得好,她妈非常擅长家务,她有这遗传;长又长得特别好,她小时候,我带她去照相馆拍照,照相馆就留了她的照片放在橱窗里招揽顾客,带她去美院参观,人家就留她当模特写生,让我这个做父亲的非常骄傲。她唯一的问题就是遇人不淑,年纪轻轻就离了两次婚......”
  杜伟业说不下去了,现实忽然摆在了眼前。徐航这么个少年得志的律师,名校毕业,高学历,高收入——当上合伙人后年收入至少在80万以上,前程似锦,而且人长得相貌又好,又擅长应酬,会讨女人喜欢,家庭出身又好,父亲是高官,母亲是专家又是领导,家底厚厚,多少有女儿人家眼里的升龙快婿,怎么可能娶一个已经离过两次婚的女孩,而且还父亲即将离世,母亲是个二百五,一无背景,二无靠山,三无嫁妆,就算他自己昏了头,他父母会昏头吗?
  更何况,杜伟业跟徐航接触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对徐航性格最清楚不过。徐航貌似温文尔雅,风流倜傥,表面上嘻嘻哈哈,跟所有人称兄道弟,人情往来上从不计较小得失,其实骨子里最精明不过,什么小动作能逃过他的眼睛,年纪轻轻,城府却是极深,泰山崩于前也不动声色。而自己女儿,貌似聪明能干,其实神经大条,脑沟浅浅,加上家庭背景毫无。像徐航这样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的青年才俊怎么可能真会看上自己女儿。别看他现在貌似确实很喜欢杜玫,因为杜玫长得漂亮呗,但是这点荷尔蒙值蒙个经济适用男还差不多,当徐航是谁啊,人家怎么可能就这点追求,再说了,徐航身边缺美女么?
  杜伟业仔细想了一下,确实,6个月了,徐航虽然来的勤,却对女儿从没什么明确的表示,说明人家心里自有打算。杜伟业不由的长叹了一声,不响了......
  徐航一时倒有点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想了两分钟,徐航说:“徐老师,像杜玫这样的女儿,做父母的是永远不需要为她担心的。杜玫人非常聪明,又能干,又勤奋,而且受过最好的教育,中国名校毕业,又有美国的文凭和工作经验,专业又好,她到哪里都不会找不到工作,都不会拿不到高薪。她才26岁,就拿四万五美元一年,中国人中,有多少人26岁能拿到35万人民币一年的?她的前途是非常明确的,你一点都不用为她操心。”
  “至于你觉得把钱都给了儿子,没给她留下什么。其实你想想,你留给杜琨的到底有多少啊,不就是一套房子,几十万元钱嘛,这点钱,杜玫自己能挣,你留给了杜玫自己谋生的能力,比留给她那点钱更好,所以你根本不用觉得愧疚。”
  徐航说到重点了:“杜玫还有一条,是现在多少中国人正在苦苦最求的——她有美国绿卡,她在美国生活。你刚才不是在说她离过两次婚么,伊丽莎白泰勒好像一辈子离过八次婚吧,好吧,她是电影明星,咱们不说了。克林顿老妈可是个普通女人,一生结婚离婚四次,生了n个子女,其中一个是美国总统。我倒是觉得,当父母的永远不用担心26岁已经结过两次婚的女儿,要担心的是26岁还找不到结婚对象的女儿。只有滞销品次才需要削价处理,热卖品永远只会涨价......”
  第12章 生日礼物
  周六早晨,徐航先开车去何如沁家,然后跟何如沁还有何家父母,分两辆车,一起去北京饭店,今天是陈副部长的儿子媳妇出面给陈副部长过59岁生日。59岁生日,明年就60了,陈副部长内心十分微妙,所以不想太张扬,到席的就陈副部长和何家两家人。
  徐航这么夹在里面,地位有点太过于明确,但是又决计不能推辞。另外就是,徐航自己也想趁这机会探探陈副部长的口风。
  路上遇到堵车,进包厢时,陈家人已经到了,彼此打过招呼后,一起坐下,服务员上菜,大家开始一面吃一面闲聊。
  徐航小心翼翼的把话题往最近部里的传言上扯,据说上面最近会有异动,要从中央各部抽调一批有经验的实权派副部长空降到各省担任副省长。副部长、副省长,属于平级调动。都说到了北京嫌官小,到了广东嫌钱少,到了海南嫌身体不好。在北京,副部长,如果再加上副部级,能站上一礼堂,没有实权的副部长,真是放屁都不响,跟一个省的副省长根本就是同级不同命。
  但是部得看什么部,省得看什么省。陈副部长所在的部因为掌管着着保护与合理利用土地资源、矿产资源、海洋资源等自然资源的权力,在中央各部中属于肥缺部门。而陈副部长陈厚鹏在部里一直都是实权派,多年来一直主管着审核批准地方土地、矿产,海洋资源的总体规划,并且制定矿产资源的地质勘查,矿山环境保护的专项规划、监督、检查等,并且报国-务院审批审核,所以跟国-务院里的人关系很热络。部里的人排来排去,都说如果这次部里有谁被抽调去当副省长,陈厚鹏的可能性最大,但是,陈厚鹏自己意下如何呢?
  徐航旁敲侧击:“姑父,这次副部长们下到各个省,是跟往年一样,属于挂职锻炼,还是正式任命?”
  成厚鹏微微一笑:“据说是正式任命,往年的挂职锻炼,往往下去后就被地方上的架空,加上时间又短,工作难以开展,所以这次据说要改蹲点为占坑,下去后不出业绩,恐怕就回不来喽......”
  徐航心头一动,这话听起来,陈厚鹏已经有去的思想准备了,当然,谁都不会有他自己消息灵通,知道得清楚。
  “不知道这次的重点是哪几个省。”徐航轻描淡写的问。
  陈副部长笑而不答,倒是何姑妈笑:“老陈这么大年纪了,又没什么过硬的后台,如果不幸被抽中,肯定也是去哪个鸟不拉屎的穷省。照我看啊,还不如稳稳当当在部里等退休得了。”
  陈副部长笑着说:“调令下来也由不得你说去还是不去。主要的问题在于具体管哪个方面,我在部里呆久了,对别的领域不是特别熟悉。”
  徐航暗自思忖,这么看来陈副部长改叫陈副省长是十有八-九的事了,他老婆关心的是去哪个省,他自己关心的是管哪个口,看来为了这两个问题,陈副部长这段日子有得忙......这种事,如果自己能帮上点忙就好了,哪怕是小忙.......
  菜吃得差不多了,陈副部长的儿子把蛋糕端了上来,儿媳妇插上蜡烛,孙女嚷嚷着要跟爷爷一起吹蜡烛。陈厚鹏笑着把孙女抱过来,然后“一二三”,祖孙两人一起吹。
  吹完蜡烛,孙女又要拆生日礼物,何如沁给她姑父的是两瓶从加拿大带进来的枫糖,一双皮面的凉鞋。徐航送给陈副部长的是一个很小的礼物盒,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个式样古朴的四脚包铜的红木小匣子,匣子上雕着一个椭圆形的公司标志,打开,只见盒子内层是黑色丝绒衬垫,上面凹槽里嵌着一块和田玉玉佩,做成铜钱形状,两面都刻有篆体字,一侧是:福如东海。另一侧是:寿比南山。
  孙女看见这么个新奇玩意,十分开心,一把抓在手里玩,家里人见这块玉佩雪白细腻,雕工精致非常,赶紧把它从孩子手里哄下来。
  陈厚鹏拿在手里细看,见玉佩通体雪白,毫无瑕疵,触手生温,莹莹发光,忙笑着推辞:“小徐,这样可不行,太贵重了。”
  徐航笑:“姑父,这不是买的,是从我发小加工厂里白拿的。这块铜钱是用镯子心雕的。这是块山料做的,但是是块特别好的山料,你看,这白度,这油性,这颗粒细腻程度.....他用这块料做了两个镯子,一大一小,小的那个,我就能塞进四根手指头,给十几岁的小姑娘戴还差不多。就这样,都要卖人家50万一个。取完手镯后剩下的芯子,他给破成了两半,做了两个铜钱,我一看见,哎呦,这个好玩,赶紧拿了一块下来,然后请他吃了顿饭,就算抵了......”
  家里人大笑:“你这发小倒是大方,我咋没这样的发小捏。”
  徐航笑:“人家富二代大老板啦,几十亿身家,哪能跟咱们这种穷苦逼相提并论。在座的各位女士,谁想买镯子,要不要我陪你去我发小那?他用成本价给你,像这么50万的镯子,直接从他厂里拿走,十几万最多了。”
  座上除了孩子外,一共四个女人,听了都有点心动。何如沁笑道:“你说的是张子淳吧,他那里的东西,太吓人了.....十几万一个镯子,咱们可买不起,他那就没便宜点的?”
  “有啊,你要多便宜?”
  “一万以下吧。”何如沁想了想说,“他手里一万以下的,外面也至少要卖好几万。带个几万元的镯子,还不够啊。”
  其他几个女人一起点头:“手上戴个几万元的镯子,足够了。戴个50万的,我还怕被人剁手呢。”
  “嗯,一万以下的一个镯子。这个可能有点难度,我叫他找找看。如果他手里没有,可以叫他专门进料来给大家做......这样,他反正经常要进料,叫他大批量进料时,顺便帮我们进点,料钱我们自己出,然后叫他给我们做镯子。工费么,多算点给他,然后再敲他一顿饭赚回来。这样最省......”
  一包厢人都笑翻:“这什么算盘啊。多几个你这种发小,人家关门算了。”
  徐航笑:“做镯子还挺麻烦的,圈口大了小了,最好先量一下尺寸。大家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们到他那去一趟,先去挑挑看,如果有中意的,就直接拿下,如果挑不出来,就试一下尺寸,让他去进料给我们做.......”
  吃完散席的时候,徐航跟陈厚鹏走在最后面,离开前面众人有段距离。徐航说:“姑父,我那发小家世代做和田玉,祖祖辈辈都是做玉雕的工匠。他爸自己一面雕,一面开店,这么发了家。他家在这个行业里,也算排得上号了,在北京,上海,苏州都有店,无论是进料还是工口都没得说。最近他刚从和田进了一批料回来,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我还有一个朋友,交往多年了,关系非常铁的,叫高平江,是吉诚公司总裁,最近他也想买玉,要我陪他去看。要不要大家约个时间,一起去张子淳处转转?”
  “这个吉诚公司,是做什么的?”陈厚鹏问。别又是个煤老板吧,陈厚鹏皱起了眉头。
  陈厚鹏还真没猜错,高平江就是靠炒煤矿发家的。但是徐航知道陈厚鹏的好恶,忙说:“什么都做,金融,房产,商铺租赁,去缅甸赌翡翠原石,不过所有的经营都在北京......高平江的岳父是北京市市府的。”马上就是前岳父了,不过这事就不提了吧。
  陈厚鹏放心了点,当下不置可否。
  徐航解释道:“玉这种东西,加工一件至少得好几个月,反正无论多小的东西,没三个月以上,出来的活不细。所以还得早点去看,挑完料后,他们还要思考琢磨,设计,雕刻,打磨,抛光,最后到手,只怕半年都过去了。”
  陈厚鹏“唔”了一声:“程序很复杂嘛,如果我去看的话,可能要挑个3-40件,而且件件都要是精品。他加工会有问题吗?”
  “没问题,他北京,上海,苏州都有店有工厂,工人都是从苏州招的,就是俗称的苏州工,其中在苏州的厂子最大,除了给自己供货外,还能接外加工业务。您选好料后,我叫他把东西分给北京上海苏州的几个大师傅做,半年内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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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何家父母回家去了,徐航陪着何如沁在商场里转转,又在游乐场里踩了会跳舞毯。两人跳得汗津津的跑到商城中厅喝鲜榨果汁,徐航照例给高平江打了个电话,叫他一块吃晚饭,而且有他感兴趣的消息告诉他。
  高平江此刻正好在张子淳的会所里,他生意上的一个朋友要给中高层发中秋福利,高平江介绍到张子淳店里,订下了一批平安扣,现在生意刚刚谈完,正琢磨着怎么吃晚饭呢。
  高平江说:“正好,你们一块来吃吧。今晚上张子淳请客,咱们一起吃他,好好吃,狠狠吃,不吃白不吃......”
  晚饭连高平江那个朋友在内,一共五个人,高平江一个劲的要上大鲍鱼,一斤两头的,厨房说没有货,只有一斤四头的,高平江大喊张子淳小气,一共五个人,连大点的鲍鱼都不肯上。
  何如沁笑:“这鲍鱼个头已经够大了,一斤两头,一斤四头,名义上差一个等级,实际上有什么区别啊,大不了,你吃双份就是。”
  高平江反对:“谁说的,一斤两头,一斤四头,市场供应数量少不是一点半点,价钱上区别更是大了去了。就好比,总裁跟副总裁。就差一个等级,薪水要差多少,权力要差多少.......”
  说到总裁副总裁,高平江脑子转到他这两天的烦心事上去了,他的常务副总裁,才38岁,上周末忽然急性心肌梗死,死了,扔下了一个烂摊子给他。
  “......他已经有过两次心肌梗死了,明知道他身体不好,他老婆还叫他去打网球。你说这锻炼身体,也适可而止的好不好,这么剧烈运动干嘛。这下好了,上星期六,就在网球场,忽然扑倒在地,五分钟内就报销了,救护车来了,拉到医院,医生翻了翻他眼皮,示意不用进急救室了,可以直接进太平间了。”
  公司里的很多事,就高平江和这个常务副总两人知道。高平江这个唉声叹气啊:“他这么一走,我就全乱套了。最小的事情,比如说吧,上个月,我叫他到人大附中去弄两个小学升初中名额,他跟我说已经弄到了。我想弄到了就行,也没细问他,现在他这一走,我找谁去啊,我不知道他找的是谁啊。还有,他上次跟我说,他要一辆法拉利,说有人要送给不知道哪个不入流的小歌星,好吧,我就去订了货,现在车还在路上,他跑得比车还快。下个月,等车运到了,我咋办,我不知道这车是谁送给谁的啊,我又不能登个广告去问......”
  桌上的几个人一起惊叹:“法拉利啊,实在找不到人送的话,我来吧。我不要你所有权,就给这辆车当司机行不。”
  高平江郁闷得要死:“他老婆昨天给我拿了几十万的发票过来,叫我报销。我也不能不签字啊,总不能落井下石,叫人家一个寡妇损失吧,可是,这几十万师出无名的,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派啥用场了......妈的,他两腿一蹬,却弄得我死不瞑目。”
  徐航笑得直抽抽:“这几十万还能干嘛,不就是就扔水漂了嘛。行了,哪来的那么多牢骚。”
  徐航把何如沁姑父可能要到下面省里当副省长的事讲了一下。高平江兴趣来了,问何如沁:“哪个省,不会是山西吧?”
  何如沁摇头:“我不知道啊。”
  徐航说:“估计现在,陈副部长自己都不知道。”徐航冲高平江使了个眼色。
  吃过晚饭,高平江又提议去张子淳女友那,不过这次不泡spa了,做足疗,然后就在经理办公室里打起了牌,徐航暗叫不好,明天是周日,这伙人一坐下,估计要打个通宵。
  打了会,徐航看看快十二点了,就推说事务所有事,明天还要加班,先走一步。徐航叫张子淳女友胡丽萍过来替手,把输的钱扔下,带何如沁出门。
  徐航送何如沁回家:“不好意思,每次都弄得这么晚,吵到你爸妈了。”
  何如沁低声说:“是有点。我爸有高血压,我妈有失眠症,这么晚了,不吵到他们更好。”
  徐航心头“咚”的一跳——这话啥意思,反正不管你啥意思,我可不敢接你的意思:“嗯,下不为例,我下回尽量不带你参加这种无聊的应酬,就是参加,也一定在9点前结束,10点前送你到家......”
  回自己住处的路上,徐航心里暗骂高平江,每次都整这么晚,弄得我不清不白,其实他姑父一离开部里,就跟我没关系了。你倒是正好,不管他去哪个省,反正你总有生意可做,不如你撬了我这个女朋友得了,我会感谢你家十八代祖宗。
  但是徐航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何如沁是陈副部长的闺女,高平江就会真有娶何如沁当老婆的打算,问题是何如沁不过是陈副部长老婆的侄女而已。闺女侄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关系再亲,没有切身利益,姑妈不是妈,侄女不是闺女。
  如果高平江是个一心往上爬的小公务员,或者是个发了点財的小老板,那遇到这么一个副部长的侄女就算是董永遇到七仙女了,可高平江是白手起家的年轻亿万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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